“小英雄，你這是什麼意思？”白初晴不滿道，“那老和尚對咱們可不錯，就算不爲了救外面那些老百姓，咱們也不能讓他吃虧吧？”

    “那老僧不簡單。”王正沉聲說道，“且看他如何處之。”

    “這個枯瘦的老和尚？”白初晴不解地看著外面。

    對於這個世界的修仙者，只有其他人摧動靈氣來攻擊或者飛躍奔襲的時候，才能感知到對方的修為。而單單站著不動，或者正常的行走坐臥，是完全感知不到的。

    但是王正可以。

    他早就將靈氣灌注左手，把院子裡的這些新死的鬼魂都看了一遍。他們只是普通的陰氣所聚，並沒有什麼高深修為。正當他要收回靈氣的時候，卻吃了一驚。那個老僧的頭頂，卻顯現出了一團跳動的火焰。

    這火焰與他以往見到過的形狀一樣，但顏色卻完全不同。火焰的底部，是一團漆黑的顏色，只有上半部分，顯示出正常的黃色。

    這個老僧，是築基中期的修為，與白初晴不相上下。但那黑色的底子，卻表明他的身體陰氣聚集。王正觀察他的臉色和脖子，雖然顏色蒼白，但卻沒有黑氣蔓延，並不是陰氣侵襲的表現。

    “我知道了！”白初晴突然一拍王正的肩膀，“這老和尚不是人！”

    她伸出細白如蔥段的手指，指著老和尚的腳下方向。

    此刻，月亮正好升到正空，清白的月光明亮地照射在院子裡。老僧還在兩手平伸，努力阻擋著眾人。那些人群情激奮，伸出手抓著老和尚的衣服推推搡搡。

    但是，在明亮的月光之下，這些人裡面，無一例外地，全都沒有影子。

    是的，包括那位老和尚。

    王正這下知道了那團氣息是什麼意思了。鬼是人死後執念不散，陰氣所聚。這位老僧在此苦修一生，死後魂魄不散，執著地留在這座廟裏，以為自己仍在替佛祖行事。甚至在明知道外面有致命危險的情況下，仍然收攏那些無主屍體，著實可敬。

    老和尚巋然不動，直到身上的僧袍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仍然和顏悅色地規勸著那幾個喋喋不休的人。

    王正看得清楚了，這才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大師，明月清朗，秋高氣爽，值此良辰，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請教一二。”

    他摧動了靈力發出這樣一句話，聲音高亢，一時把那些吵嚷的人全都蓋住了。

    老和尚本來已經被推推扯扯得應接不暇，見王正出來了，便也打了個招呼。

    “無所得，有所滅，除惡即善。”王正朗聲喝道，“這句話說的是什麼意思？”

    自從唐初唐三藏取來佛法之後，中原的僧人廣修大乘佛法，這一句十分普及，不僅僧人，就連一些虔誠的居士善人也十分稔熟。王正在學習歷史專業的同時，對各個時代的典籍和野史也多有涉獵，這句話也是信手拈來。

    “及時祛除惡念，就是保持善根……”老僧本能地答道。

    “惡念是惡，那惡人是不是惡？”王正再次喝道。

    築基期的靈氣容納要比練氣期高上許多，雖然是中期與巔峰之差，也不是一兩年修煉就能夠追上的。他的修為高於老僧，這用力對著老僧喝出之後，很是震懾對方。

    震撼之下，老僧點了點頭。

    “那惡鬼是不是惡？”

    老僧再次點頭。

    “惡鬼出門之後，立即屠殺滿城人丁。你不及時出手除滅他們，就是幫兇！”王正說道，“執著於惡念，是邪道。執著於善念，是外道。存乎本心，行事不悔不愧，纔是正道。”

    說道這裏，他自己都頓了一下。

    這些道理，以往從來沒有仔細考慮過。甚至於說，對於這次穿越任務到底能不能完成，能夠完成到什麼程度，他都不敢去想。只是憑藉着慣性一直推動著自己往前走。

    今天他說出這些話，只是想把這位執著的老僧從這種困境之中解脫出來。他本可以抽出長刀，盡數屠滅這些鬼魂，但老僧在此長期居留，以後難免還會遇上這樣的困境。

    如果沒有王正在這裏，那些惡鬼很可能就此衝了出去，大開殺戒。而老僧事後勢必更加愧疚，更加糾結。只有把道理跟他說破，讓他自己做出遵從本心的抉擇來。

    誰知道，王正本來無心地說出的話，也說進了他自己的心裏。

    是啊，何必執著自己的能力如何，修為高低，只要遵從自己的本心，不後悔，不愧心，足矣！

    年齡的大小，並不能決定思想認識的高低。經歷和修為的高下，加上心智的歷練程度，纔是真正的決定因素。

    從這個時刻開始，王正纔算是真正放下了一顆焦灼的心。

    從這個時刻開始，王正作為一個修仙者，算是找到了自己的［道］。

    ［遵從本心，無愧無悔。］

    老僧聽到這裏，眼睛突然一亮。

    王正笑著看著他，點了點頭，然後伸出左手，猛地攥住了一個鬼魂。正是那個領頭的秀才模樣的男鬼。

    “再問你一次，是就此放下執念，自行消散，還是非要出去殺人不可？”

    “你這潑才！”那秀才嘶聲吼叫，“老子已經死了一次，你還能把我怎麼地！”

    “我能再次殺你一次。”王正摧動靈氣，左手用力一吸。

    他手心的眼珠子再次睜開，彷彿憋悶了許久的貪吃餓漢一樣，就像吸收普通的陰氣一樣，把那秀才的陰魂吸進了王正體內，化作一縷靈氣，匯入丹田氣海。

    “那麼，你呢？”王正又一伸手，抓住了那個帶頭的粉紅衣服女鬼。

    女鬼轉了一下眼睛，連連搖頭，“先生高抬貴手，小女子剛纔被這些惡漢裹挾，才一時糊塗。”說著，勉強從王正手裏掙脫，撲向了老僧的身上。

    “大師救我，這些惡漢都不是好人……”她哭哭啼啼地抹著眼淚，卻突然泥鰍一樣滑了下去，從老僧的袍袖底下鑽了過去，擠開門縫就往外溜去。

    “阿彌陀佛……”老僧口誦佛號，反手一拍，正中那女鬼後心。

    粉衣女鬼連一聲尖叫都來不及發出，就此化作一縷清風消散。

    “多謝施主解惑。”老和尚兩手合十，向着王正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