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麗絲撤掉了那座鬼城，把陰氣都放歸了山中，這才讓這些幾近瀕危的影魔又活了過來。”白初晴說道，“她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一時好心，堅持了五年，竟然無意間左右了那麼多山裏的生命。”

    “呵呵，我們也想不到，本來以為這些影魔是狡詐的殺人惡魔，沒想到卻是這樣一群身世可憐的生靈。”王正說道。

    五年過去了，山裏的陰氣恢復如初，這四隻影魔又沿著陰氣河流一路尋找過來，再次來到了那處村子。

    隨著陰氣充沛之後，本來已經太平了五年的村子，再次開始死人。

    更為可怕的是，就像乾涸了太久的河道，突然被放進來大量的水流一樣，強烈的陰氣好像洪水一樣襲擊過來。

    一夜之間，就帶走了這一家四口人的性命。

    經歷了多年來顛沛流離的四個影魔，突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真的回到了家鄉一樣。他們此刻都是李老倔的模樣，看著已經破敗不堪自己的院落，正在傷神。

    突然之間，見到如同滔天洪水一樣襲擊而來的陰氣，他們第一個本能，竟然是衝到村子大喊，讓人們逃命。

    但是，陰氣來得更快。

    夢寐以求的四條人命丟掉之後，他們當時並沒有想象中應當有的喜悅，而是滿心哀傷。當時，他們沒有意識到，這就是人性。

    他們一直在努力模仿著人類，在有限的隨時可能失去的生命之中，想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很快，他們還是採取了行動。畢竟也算是相當於築基初期的修為，把屍體拖到密林之中埋葬掉，變化成他們的樣子，取代了他們的生活習慣和記憶之後，輕輕鬆鬆地融入了這家的生活。

    “就是這樣，我們一直在這個家庭之中扮演者各自的角色，直到今天。”老太太低聲說著，語氣之中滿是悲哀。

    “不要悲傷，我們沒有什麼遺憾的。”翠花勸慰道，“我們與那些凡人一樣，體會過了人間的喜怒哀樂。”

    “不，你們和凡人不一樣。”王正說道。

    四個影魔同時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你們比任何一個凡人都珍惜這些日子，珍惜自己作為一個人的機會。”王正說道，“其實，從你們憐憫那四具屍體開始，你們就已經具備了一個人最重要的東西，［人性］。我之前在率州城見到過屠城的道士，在遠州見到個高老爺，在邊境見到過許多可以飛天遁地的修仙者，這些人或者權勢熏天，或者修為高深，但都沒有這個最重要的東西。”王正語氣嚴肅地說道，“可以說，在誰更佩被稱作一個人的方面，他們都不如你們。”

    “謝謝！”半晌，所有的影魔都低下頭，又是欣慰，又是沉重。

    “正哥，他們這個樣子，以後的日子該怎麼辦？”白初晴問道。

    “你們在白天也可以生存？”王正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我們在黑影狀態下的時候，的確是畏懼陽光，也沒有影子。但是變化成為人之後，根本不怕太陽，也有影子，除了離不開陰氣之外，完全與常人無異。”

    “既然這樣的話……你們還是繼續留在這個家裏，陪著這個老爺子最後一段日子吧。”王正說道。

    “最後一段日子？”白初晴不解道。

    “我剛纔給他傳輸陽氣的時候已經覺察到了，這老者身上陰氣已經遠遠超過了平衡，就算有我輸入的陽氣，也維持不了多長生命了。”

    “啊？那我們現在就讓他搬走呢？離開這裏……”

    “離開這裏，也來不及了。”王正說道，“與其讓他就這麼離開這裏，一個人痛苦地面對親人離世的事實，然後孤獨地死去，倒不如就這樣活在虛幻之中，度過最後的日子吧。”

    那四位影魔萬萬想不到，這個一手就可以掌控自己生死的人類，竟然輕易地就放過了自己。

    大兒子翻箱倒櫃，拿出了一小罈子酒開啟，顯然是珍藏了許久的，就要請王正品嚐。

    王正接過酒，卻走進了屋子，把酒灑到昏睡的老爺子胸口，又在他的嘴角抹了一把。然後回到桌子旁，把罈子放在上邊，做成眾人飲酒之後的樣子。

    “之後的謊話，就靠你們幾位編了。”王正說著，與白初晴一起，走出了院門。

    幾個與真人一模一樣的影魔走到門外，恭送王正。

    “我正好認識那個薩滿，如果有機會的話，倒是可以介紹你們跟隨她左右。”王正停下腳步，輕聲說道，“她的確可以隨意凝聚陰氣，有她在的話，你們不會輕易死去。只是……”

    “只是她與我們還有一件大事要做，不可能與你們死守在這處小山村。”

    “多謝恩人好意，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而我們恰好又活到那個時候，我們願意追隨恩人與您的薩滿朋友。”老太太恭恭敬敬地說道。

    “你們願意離開這個好不容易纔融合進去的村子？”白初晴說道。

    “你們也看到了，這個村子在陰氣洪流之中，就連我們這個五口之家，都無法抵禦陰氣侵襲。其他人家，也根本堅持不到多久了。”老太太長長地嘆息一聲，“不出多久，村子裏的活人就都會死去。沒有了凡人的村子，與我們的深山之中又有什麼區別？這樣的地方，待著也沒什麼意思了吧……”

    “不管怎麼樣，我爹還是我爹。”大兒子低聲說道，“吵吵鬧鬧也好，恭恭敬敬也好，我們會陪著他一直走到最後的。”

    “唉，這老爺子大概是也知道了自己臨近最後的日子，性情最近也是急轉直下，不僅暴躁，而且總是擔心自己和家人被外面的影魔害死。”小兒子也是情緒低落。

    “真有那麼一天，我會到這個村子來找你們的。”王正說完，與白初晴腳下一蹬，遠遠地離開了這裏。

    “正哥，你真打算回來找他們啊？”白初晴說道，“帶著這麼一群影魔，還得費心費力地幫他們用陰氣續命。”

    “不管是影魔也好，是銅缽寺的那位陰魂老僧也好，只要有人性，就是值得我們幫助的人。”王正肯定地說道，“而且，我也不會讓他們平白承受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