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神仙！”老太太探出半個身子，護住了那小兒子，“我兒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只是沒考慮到，那李老倔也是人，跟二位一樣，爲了不被二位責罵，話到嘴邊，有件事情卻沒敢說出來……”

    “都說到這個節骨眼了，還有什麼不敢說的，趕緊的。”白初晴急促地說道。

    “我們進入那家院子的時候，李老倔的確是死了。只是氣息剛絕，血脈卻並沒有徹底冷掉。”老太太說道，“說來慚愧，我們當時第一次看到死人，料想與活人也並不差什麼。伸手拍了拍，不見他醒轉。眾人正在仔細檢視的時候，卻有人提出了個點子。”

    “這點子就是……”老太太眼珠子轉了一圈，打量了王正的神色，這才低聲說道，“反正這人已經死了，我們不如把他破開，看看他的身體裡面是什麼樣子的，這樣，我們也好知道怎麼徹底地變成一個人。”

    “啊？於是你們就用兩隻利爪把這老頭子的胸膛肚腹徹底剖開了？”白初晴挑眉道。

    “不僅僅是五臟六腑，就連腦子也徹底看了個仔細。”老太太乾脆直說了，“不過，要是沒有那天的事情，我們也不能有今天這麼高的神智。”

    “你是說，從裏到外，徹徹底底地變成人之後，你們的神智就更高了？”

    “不錯。”翠花接著說道，“直到後來，這村子裏接連又有幾戶人家死於陰氣河流之後，我們也都挨家跳牆進去，開啟大門，破開屍體，著著實實地研究了一番。”

    “正哥，他們說得也基本跟之前老爺子說的吻合了。老爺子說過，那幾戶最早死去的人家，都是家裏只有單身一個人的。”白初晴低聲說道，“人多陽氣才足，不容易被陰氣衝散陽氣。單身的人家，最容易早早丟命。”

    王正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聽下去。

    “我們的視力和記憶力，都比一般的凡人高上許多。記住了所有的結構，我們就從裏到外地變化成了人。有了人的七竅九孔之後，我們的神智這纔算徹底開啟！”大兒子身形慢慢地有些變得清楚了一些，應該是在這陰氣的河流之中吸收補充了，再過上幾個時辰，應該就可以恢復如常。

    也就是說，在這些山中的陰氣豐沛之地，只要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這些陰氣凝結的影魔就不會死。受了再重的傷，也可以一點點吸收陰氣，自我治癒。

    但越是這樣，他們越是知道王正的可怕。這樣厲害的高手，只需要一掌，就能讓好幾個同類灰飛煙滅，連吸收陰氣的時間都沒有。

    “既然你們可以輕易恢復外傷，又能夠像人一樣具備神智，明顯已經超過了那些陰魂。怎麼還會說，不如他們呢？”王正問道。

    “嗨，這世上的東西，有好處就有壞處，有甜頭就有苦頭。”老太太用最樸素的語言道出了陰陽相生福禍並存的道理，“我們的情況，其實可以分為兩個部分，［性］和［命］。這兩個部分，都有著很大的毛病。”

    首先，說［命］。這些影魔，生得容易，在山裏陰氣匯聚的地方，自然可以產生。但同時，這條命死得也是容易。一旦陰氣匱乏，或者遇上天雷降下，強烈的陽氣驅散掉大部分陰氣，就會有大批次的影魔死去消散，連屍首都留不下。

    其次，說［性］。影魔本來只是山中的一團團黑影，渾渾噩噩，不知日月，不曉寒暑。只有在徹徹底底變化成了人之後，才具備神智。看山去很好，但這神智卻是受到限制。

    這限制就是，具備神智的影魔，他的所有知識和記憶，都只能來源於他所變化所依據的那個人。

    其實，不僅僅是知識和記憶，還有感情。

    所以，明明知道王正和白初晴已經識破了他們的偽裝，那幾個影魔化身的家人，仍舊以家中的關係互相稱呼，甚至還會互相依靠，互相照顧。

    因為在這幾個影魔的意識之中，他們本來就已經是家人了。這種天生以來的感情，真摯而可靠。

    王正被這個詭異的真相著實震驚了，但他只能接受這個真相。因為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現在眼前的一切，並且，結合上老爺子之前陳述的事實，也全都可以前後呼應，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開始，我們所有人都變成了李老倔和那幾個最早死去的人，但是幾十個人都是同一個面孔，同一個記憶，同一種說話語氣，我們自己看著都彆扭。”小兒子說著，“於是我們決定，以後不管誰家死人了，就早早進去，變成死去的人的樣子。這樣，活在人群之中，纔算是真真正正地不白到人間一回。”

    “這幾十人只是山裏千百名影魔中的一小部分吧？”王正突然問道。

    “是的。我們一開始，就是各自沿著如同漁網一樣交叉密集的陰氣河流，四處流散。我們這一支的人，就正好流落道了這裏。”

    “以你們築基初期的水平，想悄無聲息地在夜裏潛入人家，並且偷換出屍體，自己變作那人，倒不是什麼難事。”王正點點頭。

    “唉，只可惜，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了一件事，把我們想要做的事徹底攪黃了。”小兒子一拍大腿。“一夜之間，這山中的陰氣匯聚的河流，竟然徹底枯竭。”他的眼裏，流露出後怕的神情。

    王正沒有做聲，他知道，這應該就是綺麗絲爲了維護那座鬼城，而吸收的大量陰氣。

    “大概是什麼時候？”白初晴追問道。

    “五年前了吧。”

    白初晴眼神朝向王正，點了點頭，確認了是綺麗絲所為。

    “陰氣枯竭，造成了嚴重的後果。一夜之間，幾十個已經化成人形的影魔大多死於非命，只有我們這幾個見情勢不好，匆忙躲藏在一處深井之中，僥倖活了下來。”小兒子回頭看了一圈，與幾位親人確認了一下眼神。

    “到了夜裏，我們爬了出來，沿著枯竭的陰氣河流一直前行，走了半個多月，纔算在深山之中找到了一點殘存的陰氣，便在那裏苟延殘喘下來。”老太太接著說道，看來，這四個影魔之間已經相識了多年了。

    “直到五年過去了，山中的陰氣突然像洪水一樣再次蔓延開來。我們知道，是該回到村子裏的時候了。”大兒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