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老太太佝僂著後背，恭恭敬敬地招呼一聲。

    “我們不是神仙，你就直接說吧。”白初晴收起了刀子，延出靈氣，拉過來兩把椅子，自己和王正端端正正地分別坐了。

    “唉，不瞞你們說，我們本來也沒有名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只能順著這些人給起的名字，也管自己叫影魔。”老太太說道，“你說的那些陰魂，性命就像那槐樹花一樣，香噴噴地開上幾天，然後就掉落滿地。其實，我們這些影魔，還不如那些陰魂……”

    說著，老太太啜泣起來。

    “這深山溝子裡，樹林子密密實實，千百年來都透不進太陽光。不知道什麼年月起，就有陰氣聚集在這裏。年月越長，陰氣越重。終於，從陰氣之中，生出來一團團的影子。”趁著老太太泣不成聲，那叫做翠花的兒媳婦接著說了起來。

    “那些影子就是漆黑一團，是從這陰氣裡凝結出來的。見到走獸，就模仿走獸的樣子，見到飛禽，就模仿飛禽的樣子。但一直是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是誰，更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翠花臉色迷茫，看著外頭深沉的夜色，“直到有一天，有兩個獵戶進了深山……”

    黑影見到了這種從沒見過的站裡行走的動物，感到新奇之餘，也偷偷模仿著他們行走坐臥的樣子，不自覺也變化出四肢和頭顱。這看似簡單的模仿，卻讓影魔感到神清氣爽，耳聰目明，彷彿被人從無盡的混沌之中鑿破了七竅，透進來明明白白的一絲亮光。

    影魔之間迅速把這訊息傳遞了開來，他們這才發現，大山之中，自己的同類居然成千上百。

    影魔得到了甜頭，於是便追尋著獵人的足跡，一路跟隨，終於找到了一個個村莊。

    起初，他們只敢在夜幕之後，站在林子的邊緣，遠遠地偷看著村子裏的人。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除了沒有面目五官和顏色之外，與那些人別無二致。於是，影魔們一邊繼續模仿著人們的動作神態，一邊無盡羨慕地天天偷看著他們。

    終於有一天，在這一處村子裏，發生了一件事。

    這件事，徹底改變了影魔們的生存狀態，給了他們一步登天的機會。

    這件事，就是，後來搬到村裏的軍士，李老倔，死了。

    “什麼？那個獨身獨戶的老軍士不是你們殺的？”白初晴問道。

    “不是，他是自己死的。”翠花堅定地回答道。

    “他一個身強體健的軍人，怎麼會好端端地突然死掉？”白初晴不信。

    “村子，是村子的位置有毛病。”大兒子身子已經有些發虛，但還是主動地說了起來。

    原來，這處村子是後遷來這裏的。

    渤海國本來在玄宗的幫助之下，軍隊戰爭無往不利，漸漸地朝廷之上就滋生了狂妄自大的心態。自覺有神奇玄門功法相助，國王愈發毫無敬畏起來，感覺躺著睡覺都可以治理天下，只恨自己所處地方偏僻，希望有朝一日入主中原，統一天下才好。

    在太平日子上躺慣了，從上到下開始肆無忌憚地貪腐起來，橫徵暴斂更是不在話下。渤海國的老百姓本來就不擅長耕種，大多數人的生存方式就是漁獵。在這樣嚴苛的治理之下，要想活命，就只能往官府尋找不到的深山之中搬遷。

    這一處村子，就是這樣來到這裏的。

    “村子的位置有什麼毛病？”白初晴不解道。

    “他們這些凡人看不出來，但我們這些影魔就是出生在這裏，可以看出來，這群山之中，一道道陰氣彙集的河流，蜿蜒曲折地遊走，生生不息。”大兒子繼續說道，“有的地方，看上去是沃野遍地，風清水秀，其實正是這陰氣大河的流經之地。”

    說著，他伸手指了指腳下，“這處村子，就正好是這樣。”

    “我們本來就是陰氣所生，有陰氣聚集的地方，就像魚兒在水裏一樣，完全不受影響。但他們凡人不行。”小兒子抬起了左胳膊，自如地活動活動，“唉，想不到我記錯了左右，害得我把老爺子驚嚇了一跳，回頭等他醒了，得怎麼矇混過去啊？”

    “凡人是陰陽二氣均衡凝結的身體，一旦陰氣過剩，陰陽失衡，則會導致猝死。”小兒子接著說道，“那個李老倔，就是這麼一個主兒。他早年在戰場之上，殺戮過多，從屍體堆裡爬出來的，本來體內的陽氣就已經不足了。所以，他是第一個受到影響的人。”

    那晚，一群影魔站在村子外頭遠遠觀望，突然這家院子裡咕咚一聲。影魔本來就是陰氣所生，一雙眼睛在夜裏也看得清清楚楚，從高處看去，這家院子裡的李老倔體內陽氣被陰氣河流沖刷乾淨，氣息散盡，倒斃在了院子正中。

    影魔死去之後，身體會隨風消散，什麼也不會剩下。他們從來沒有見到人類死去，便好奇地圍攏了過去。有影魔跳進牆裏，輕輕鬆鬆地把大門從裡面開啟。

    一下子，幾十隻影魔都擁進了院子，把地上的屍體圍得水洩不通。就著這具屍體，他們仔仔細細地研究了半天，一直翻弄到了天亮。這才意猶未盡地離開。

    “不對吧？”王正突然打斷了對方的話，“李老倔死的那天晚上，你全程都在？”

    “我一直都在。”小兒子膽怯地看了一眼王正的右手，又看了一眼身影模糊的大兒子，“你隨便遠遠一抬手，就能用雷電把我哥給差不點劈死，我敢撒謊嗎？”

    “既然如此，那你父親說的過，李老倔家門上有血手印，他的胸腹都被人活生生地扒開了，這事怎麼解釋？”

    “沒錯！”白初晴說道，“不是當場殺人，那屍體怎麼會有那麼多的鮮血？”

    小兒子慌里慌張地連忙閉嘴，一對眼睛閃閃爍爍地打量著王正，身子往後面的老太太身後靠了靠。

    “快說！”白初晴眼睛一立，語氣嚴肅，“你們一對利爪鋒銳無比，又在門上留下血跡，明顯是行兇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