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葉知秋恨恨地瞪了一眼正在那邊與人下棋的丈夫。

    這麼長時間也沒找到人，還敢不敢再有點兒本事啊！

    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她恨不能擼起袖子親自上陣。

    接收到妻子無限怨念的白陵冷冷地打了個激靈，忙忙遞給葉知秋一個討好的眼神。

    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快要形成條件反射了，每每妻子一發怒，伏低做小百般討好纔是正道兒。

    他冤哪！爲了找兒子，他費心費力東奔西跑嘴巴里甚至焦灼得都長出了好幾個水泡，一天按著飯點兒地催促自己手下的老夥計，找警察找偵探找朋友找監控。但凡能找的人，他都找過了。但凡能尋的地方，他也都尋過了。可這人就跟人間蒸發了一般，不管怎樣都找不著。

    莫不是給哪隻大狼狗叼回窩裏金屋藏嬌了吧？

    一天天回到家裏還得接受妻子的冷言冷語。自家女兒那期待的小眼神也無形中讓他壓力倍增亦愧疚倍增。

    白陵只想仰天長嘯一句:男人就是累！

    “白老弟，該你了！發什麼楞呢？”何爸遲遲不見白陵落子，便出言提醒了一句。

    只是當他看見自己新認識的棋友那明晃晃不可忽視的目光走向，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怕老婆吧？

    真巧！他也是。

    這麼一看，他和商場精英也沒多大的差距嘛！

    何爸心裏喜滋滋得不能自已。

    大概——中間就差了一個怕老婆的距離？

    何爸瞬間滿足了，因而，手下廝殺得也更加兇殘了。

    整整一下午，賓主盡歡。

    何爸酣暢淋漓得在棋盤上與白陵廝殺了好幾局，勢均力敵戰況激烈。

    何媽與葉知秋從美容護膚聊到穿衣搭配，從柴米油鹽聊到育兒心經，說得興致高昂不亦樂乎。

    白陶陶亦是在如羽耳朵邊上軟磨硬泡愣是撬走了她的扣扣微信微博乃至電話號碼，以便日後她可以隨時隨地用不同方式以各種姿態騷擾她家如羽姐。

    最後的最後，在何媽絮絮叨叨的留飯聲中，他們一家踏著細碎的夕陽離開了。

    白陶陶一步三回頭，殷殷叮囑著如羽千萬要記得她，就差來個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了。然而如羽並不想與她上演一出十八相送。

    何爸就差站成了望夫石，總算有個自己送上門兒來的棋友，剛擺了兩三盤棋局就要離開，他心裏還是有一丟丟不捨的。

    送走客人，如羽站在倏然安靜的客廳裡，大大的舒了一口氣。

    這般熱情，她有點消受不了呢。

    人都離開好半晌了，何媽一張臉還樂得跟朵菊花似的，臉上的笑容就沒落下來過。

    可不是喪心病狂譴責她欺負人家小姑娘的時候了。

    如羽內心莫名不爽。

    沒道理和葉阿姨聊天聊開心了就這麼把無緣無故冤枉自家閨女的事兒給揭過去了不是？

    不得意思意思補償點啥子撫慰一下她這脆弱的小心靈啊？

    如羽癱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抖啊抖的，一副老神在在坐等她媽軟言軟語許諾好處的欠揍模樣。

    “老何，晚飯想吃什麼？”何媽徑自繞過如羽，直奔一邊收拾棋盤的何爸去了，“我去超市買菜去。”

    如羽肆意抖動的腿就這麼僵在了原地，一顆心也瞬間哇涼哇涼的，瞪向何媽的眼睛裏盛滿了不可置信。

    這可是親媽！！！

    親媽怎麼能這麼對她？還能不能有點兒當媽的覺悟啦！

    如羽簡直要給自家老媽氣死的節奏。

    這會兒對平日裏嫌棄得不能再嫌棄的老菜幫子都能和顏悅色輕聲細語，她這個剛剛平白受冤的閨女連聲慰問之言都聽不到。

    不若當年哪個垃圾桶裏把她撿出來的，現在還是給原模原樣放回去吧！

    “媽！爸！您倆慢慢擱家商量著，我先回去喂貓了。”

    如羽氣憤之下，一把抓起隨意丟在沙發上的手機，騰地一下站起來三兩步就走到了玄關處。

    這頓晚飯她不蹭了還不成麼！

    “回來！”何媽輕飄飄丟過來倆字兒。

    如羽已經摸上門把手的爪子就這麼悻悻然垂了下來。

    她面對門口的方向，一動也不肯動，背影倔強而孤傲，就差站成雪地裏的一顆小青松了。

    能在何媽日復一日的強大氣場之下做出這樣無聲的抗拒姿態，如羽覺著自己已經用盡了最後的堅持。

    何媽頓時給自家傻閨女這副冷暴力不合作的模樣氣笑了。

    跟頭小牛犢子似的，犟什麼犟！

    也不說走什麼溫情路線，對上自家這既非小棉襖也不是軍大衣的閨女，何媽一向習慣以暴，力鎮，壓之。

    然後，小可憐如羽就給自家親媽一路戳著大腦門戳回到沙發上繼續坐著了。

    “死丫頭，跟你媽慪氣呢？”何媽似笑非笑，一副洞悉如羽所有小心思的胸有成竹樣兒。

    如羽在心裏悄悄嘀咕著，對她媽這不合理言辭做出反駁:這不是慪氣！而是面對劉女士明明端著親媽的身份卻一點兒也不親媽地冤枉自家親閨女這等不合情不合理乃至不合道義的行為，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表達出自己的不滿。

    不過可惜這等正氣凜然的言辭不能訴諸於口，更不能傳進劉女士的耳朵裡頭去。

    “媽，您多和藹可親又聖潔啊！我怎麼敢跟您慪氣呢！”如羽愣是擠出一個扭曲的笑臉，慫慫否認著，“哪能呢！沒有的事。”

    一旁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空氣堅決不肯摻和這母女倆內訌的何爸聞言，還是忍不住趁何媽不注意時飛速拋給自家閨女一記明晃晃的鄙夷的眼神。

    慫成這副熊樣兒，一點也沒有他剛剛在棋盤上大殺四方的英勇勁兒。

    如羽心下慼慼焉，還能不能有點兒父女愛啦。

    就衝她爸這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猥瑣心思，她怎麼着也得采取個不理會戰略，單方面冷落她爸兩三天。

    何媽對這樣的場景司空見慣，也不理會這父女倆的眉眼官司，只淡淡問了句，“說吧！晚飯想吃點兒什麼？”

    “肉！”父女倆異口同聲，意見前所未有的統一。

    何媽:……

    平素她也沒剋扣這兩貨啊。怎麼就跟八輩子沒見過肉的餓狼似的呢！

    如羽確定劉女士這話是問她的，可她爸竟然厚顏搶答。

    這簡直忍無可忍。早幹嘛去了，她媽剛剛不還問過他呢嘛！

    如羽決定無需再忍，一開口就是必殺技，“媽，幾天不見，我爸看著又富態許多。不過他這年紀啊，不大適合頓頓吃肉。”

    頓了頓，又接著道，“小白菜水靈，我爸就適合吃這個補補身體。依我看，您給他整盤素炒小白菜就挺好。”

    如羽在何媽面前不遺餘力地給她爸上眼藥。

    反正，不是她坑老爸，就是老爸坑她。

    既然前後左右都是坑，不若她先下手挖坑以搶佔有利地形。

    聞言，何爸一張不再年輕佈滿褶皺的臉頓時就綠了，額頭上也皺起一道山川。

    這倒黴閨女，咋就這麼不貼心呢？不但不貼心，還句句捅刀句句見血。

    這萬惡的塑膠父女情！！！

    不過有來有往纔是人情嘛。

    “如羽，你這小臉兒也是日漸圓潤啊！”何爸心不真意不實地說出這句話，為接下來的言辭做好了十足十的鋪墊，“你媽炒的小白菜可好吃，咱父女倆待會可得一道兒享用。”

    如羽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自己的臉，接著又後知後覺地撤了下來。

    她這些天明明都奔波得消瘦了，人比黃花來著。

    坑閨女也不一切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如羽真想問問她老爸這麼多年的政治素養是不是一個不小心給自家阿福吃掉啦！

    然後父女倆各自不滿的眼神在半空中交匯，激烈得廝殺了起來，誰也不肯讓步。

    好一齣父女鬩牆的年度大戲！

    何媽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亦樂乎。

    “既然你們對我做的素炒小白菜這般念念不忘，”何媽漫不經心道，“那我就只好勉為其難地滿足你們了。”

    聞言，如羽也不說繼續與何爸眼神拼殺了，轉而淚眼汪汪地看向何媽。

    只是裝可憐並不是一個百試百靈的招數。用多了，自然也就不新鮮了。

    經過這麼多年的錘鍊，何媽早已經對如羽各種裝可憐賣慘的套路完全免疫了。

    所以即使頂著自家閨女可憐兮兮的目光，她依然能夠說出“我做的涼拌生菜也不錯，今天再給你們露一手”這般扎心的話。

    屋子裏另外兩人倏然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又不是兔子，吃什麼白菜！吃什麼生菜！

    “媽，我想吃糖醋里脊~”如羽慢慢吞吞蹭到她媽身邊，拽著自家老媽的衣袖搖啊搖，嘴裏還恬不知恥道，“你看看我這些天兒辛苦的一張小臉都餓瘦了，您就不心疼心疼做點兒好吃的給我補補嗎？”

    何媽:……

    恕她眼拙，完全看不出來。

    對於臉皮數年如一日厚的如羽來說，睜眼說瞎話啥的都是小意思啦。

    這會兒，她不止厚顏給自己爭取吃肉的權利，作為一個把阿福捧在心尖尖兒上的一代貓奴，她必須不能忘了自家貓主子啊！

    “媽，我家阿福還沒吃上飯呢！”如羽搓了搓手，而後遙遙指向牆上的掛鐘，再度發揮不要臉精神道，“您瞧，都這個點兒了，不若再給我家阿福熬一鍋魚湯？”

    之前匆匆丟下一句解釋就把貓主子扔家裏然後自己跑路了，回去怎麼着也得帶點兒好的賄賂賄賂阿福呀！

    何爸等了半天，就等著如羽給他點一道紅燒肉呢！

    誰成想，這倒黴閨女給那隻素未謀面的貓討完食後就不做聲兒了。

    何爸給這盆涼水當頭澆下來，一顆老父親心瞬間千瘡百孔。

    他這是給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忘記啦？

    眼看著何媽要出門買菜去了，何爸深知再不開口晚飯他就只能吃小白菜了，方纔嘟囔了句，“我想吃紅燒肉！”

    也不知聽見沒，反正何媽轉身就出門了。

    一時間，屋子裏就只剩下如羽還有時不時拋給她一個幽怨眼神的老父親。

    如羽看看屋頂，看看地板，再裝模作樣環視房間一圈兒，最後乾脆撈起手機戳著螢幕不知鼓搗些啥去了。

    反正目光就是不肯落在自家老爸身上，更別提陪著聊聊天撫慰一下老父親千瘡百孔的心了。

    “呦！你那貓還喝魚湯呢”何爸忍不住率先搭話，只是語氣裡的嘲諷之意滿滿的都快要溢出來了，“怎麼這麼高階？”

    一隻貓都有肉吃，還坑著他吃小白菜，合適麼！

    何爸內心的小幽怨簡直快要突破天際了。

    誠然，如羽從來都不是一個貼心的閨女，她只涼涼白了自家老爸一眼，隨口道，“你不還吃紅燒肉呢嘛！”

    她家貓主子怎麼就不能喝魚湯了！阿福不止喝魚湯，還吃小魚乾呢！

    不過這話還是不要說給老爸聽了，不然恐怕更扎心。

    聞言，何爸怒視之！

    這麼多年，他就好紅繞肉這一口，百吃不膩。

    這倒黴閨女還能不知道？

    在知道的情況下竟然還攛掇著何媽給他吃素炒小白菜，簡直不能忍！

    “如羽啊，你是不是忘了當初你想養貓還是我幫你說服你媽的啊？”何爸發出了惡意滿滿的提醒，“怎麼着？翻臉不認人啊！”

    秋後算賬舊事重提大概是他們老何家的優良傳統了。

    上至何爸何媽，中間還有個如羽，乃至剛剛加入這一家子的新成員阿福都對這一招信手拈來，完全不帶生疏噠。

    如羽理虧，悻悻然道，“糖醋里脊分你兩塊兒總行了吧？”

    “四塊兒！”何爸得意洋洋地伸出四根手指頭在倒黴閨女面前晃啊晃啊，一臉嘚瑟道，“不能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