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羽回來了呀！”何媽擠出個狼外婆般自以為慈愛的笑容，拉著如羽的手就往家門裏麵拽，“趕緊進來，跟你葉阿姨白叔叔問好。”

    沒有一絲防備，如羽就這樣大咧咧地暴露在了眾人面前。

    她分外眼尖地瞄到自家老爸還樂呵呵地跟一箇中年大叔擺棋局呢！當然，那大叔看上去比自家老爸年輕許多也帥氣許多。

    一位氣質出衆的中年貴婦坐在旁邊，歲月沉澱出來的溫柔與雅緻令人忽視不得，她正溫柔著笑容看向自己。

    她身旁還依偎著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烏溜溜的眼睛撲閃撲閃著，端的惹人憐愛。

    她們的目光黏著在如羽身上，帶著一股子熱切。

    這讓從來只適合默默無聞當不得萬衆矚目的如羽稍稍有點兒腿軟。

    她醞釀出一個燦若桃花的微笑開在臉上，嘴上客客氣氣地打招呼道，“葉阿姨，白叔叔，你們好。”

    “這就是如羽吧。”那貴婦見著自己竟激動地站了起來，上前兩步抓著她的手顫著聲音道，“我和你白叔叔實在是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家陶陶可能就……”

    說著說著竟還哽咽起來。

    如羽呆呆地愣在原地，任由她抓著她的手著上幾分力道，一時竟不知該擺出怎樣的表情。

    說好的上門討公道呢？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哇！

    如羽遞給她媽一個求助的眼神，她到現在還沒弄清楚咋回事兒呢，能不能解釋清楚了再激動撒！

    沒成想，關鍵時刻老媽竟然也掉鏈子，無情無義全然不顧自家閨女尷尬的處境，只顧著鞍前馬後端著水果招呼別人家女兒。

    至於老爸，更甭提了，老神在在窩沙發上下棋下得不亦樂乎，哪裏還記得她是哪條道上的人哪。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如羽還得靠自己把自己從當下的窘境中給解救出來。

    “阿姨，您莫激動。”相當有愛地給人家拍拍背緩解緩解情緒，然後她試探著開口，“只是，您是不是認錯人了呀？”

    她並不記得她救過誰家閨女來著。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恨不能宅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的天然宅，就算想發揚一下雷鋒叔叔助人為樂的精神也沒地兒發揮去。

    這邊還沒解釋清楚，剛剛還給她媽招呼著吃水果的小姑娘就眼神亮晶晶地撲了過來，小奶狗似的，看得人很想伸手去給她順順毛。

    “如羽姐，是我呀！你不記得我了嗎？”小姑娘語氣無限幽怨，說著還把臉往她眼前湊了又湊。

    在如羽瞳孔中無限放大的臉勾不起一絲熟悉的記憶，只是小姑娘水靈靈白嫩嫩的臉蛋讓她不由嫉妒到變形。

    “小妹妹，你大概真的認錯人了。”

    記憶裡，喊她“二姐姐”的熊孩子老家那邊一大堆，倒是“如羽姐”這麼個無限美好的稱呼，時至今日，她也就從眼前這小姑娘嘴裏聽過這麼一次，還是個認錯人的小姑娘。

    “如羽姐，一個月前，我差點兒被車撞到，還好你及時拉了我一把。”小姑娘嘟著嘴怨念道，“你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嗎？”

    一個月前？這個時間讓如羽恍惚了一瞬，那會兒不正好是她天天往寵物醫院跑的時候嘛！

    她大概想起來了，當時是有個小姑娘神思恍惚不看路來著。

    “原來是你啊！”

    “如羽姐，你總算想起來啦。我叫白陶陶。謝謝你救了我。”小姑娘無限激動，一張小臉紅撲撲的，臉上的笑容恁的燦爛。

    能想不起來嘛！這年頭如白陶陶小姑娘一般不惜命的可不多見。

    “不過順手！順手而已。”如羽在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之下，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好，“這麼點兒小事兒，怎麼還勞動叔叔阿姨了呢？”

    沒必要，真心沒必要！

    “這可是救命之恩啊！”白陶陶抓著如羽的手搖啊搖啊，語氣激動得不得了，“如羽姐，要不是你，我可能就……”

    真沒這麼嚴重，她要沒拉那一把，至多也就斷個胳膊折條腿，醫院裏躺上倆仨兒月，出來之後又是一條好漢。再怎麼也不至於危及性命，所以也談不上什麼救命之恩了。

    如羽真的生怕小姑娘接下來就爆出一句“救命之恩當以身相報”之類驚天地泣鬼神的話，忙忙轉了話頭，“咱們坐下聊，坐下聊……”

    說著左手拽著白陶陶右手拉著葉阿姨一道兒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還把何媽之前端過來的水果盤往她們面前送了送。

    該說些啥子呢？如羽有些惆悵。

    她從來都不是個健談的人，熟悉的人坐一塊兒說說話還好，怎麼着都有話說，就算一時不說話，也不會顯得尷尬。

    可像葉阿姨和白陶陶這樣初次見面就對她抱以無限的熱情和莫大的感激，嘴上左一句謝謝右一句感激，說真的，她實在不知話頭還從何挑起。

    如羽幽怨地瞅了坐在一邊專心看戲也不說搭個腔幫幫自家閨女的劉女士，再瞅一眼眼珠子都快黏棋盤上的何先生，只覺得這兩口子真真是坑閨女界的種子選手。

    不過好在何媽到底還是比何爸靠譜許多，沒想著把閨女一坑到底，三言兩語就拐着葉女士往女人家的話題上聊去了。

    大概是兩個人都有彼此親近的意思，聊起話來也投機。沒一會兒，如羽就聽著兩人你來我往一口一個“知秋”一口一個“芳華”稱呼著了，儼然一對多年的知己好友，默契無比。

    對了，她媽大名劉芳華。

    如羽暗暗感慨:果然薑還是老的辣。看看她媽，三言兩語就和人家聊開了。

    對此，如羽也只能在心裏向劉女士致敬，順帶獻上膝蓋兩隻。

    不過，每一個能言善道的母親後面，大概都有個笨嘴笨舌不善交際的傻閨女拖後腿來的。

    恰好，如羽就是那個不善言辭的傻閨女。

    “如羽姐，聽阿姨說你平常不住家裏啊？”白陶陶好奇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如羽瞬間回過神來，對著眼前眼神晶晶亮亮跟小狗似的小姑娘道，“嗯，對啊！平常我週末回來。”

    小姑娘似乎有點兒小失望，耷拉著小腦袋道，“如羽姐你很忙嗎？我還想著找你玩呢！”

    還是不要了吧！她每天忙著擼擼貓寫寫稿未來一段日子裏每逢週末還得換換衣服拍拍照，這麼一想著實挺忙的了。

    況且她們就見過兩次麵，實在不熟哇！再加上中間還有著不可逾越的年齡差，這還怎麼一起愉快的玩耍呢。

    看這小姑娘，頂多也就剛上高三吧。

    想到這兒，如羽覺得自己有必要把一個不大有心學習的高三學子給拉回正道兒上去，畢竟不管怎麼說，高考還是很重要的，起碼比玩樂分量重得多的多。

    “陶陶，你現在不應該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呢嘛！有空多寫兩本習題冊，爭取幾個月以後考個好大學。”如羽拿出那會兒上高三時她們班主任說教她的氣勢來說教這正處在人生岔路口的小姑娘，但又擔心忠言逆耳，最後還是堪堪安慰了兩句，“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咱們玩耍的時間還很多，也不必爭這一朝一夕的。”

    然後，如羽就看見人家小姑娘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幽怨的小眼神一個勁兒地瞅著她。

    怎麼了，她說錯什麼了嗎？

    “如羽姐，誰告訴你我在讀高三噠？”白陶陶頗為幽怨，隨即又期期艾艾道，“人家今年已經大二了呢！”

    難以置信！如今大二的姑娘都長得這般不成熟麼？

    假如眼睛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總有一天，它會好使過來的。

    “呃……不管是高三還是大二，都應該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如羽覺得作為一個過來人，得給小姑娘一點兒諄諄告誡，“不然畢業季就是失業時。”

    這可是血淚的教訓！如羽覺得自己當初沒找著工作一定是因為大學時還不夠努力，雖說她也沒有一路從大一鹹魚到大四。

    “如羽姐，咱能不跟唐和尚一樣麼？”白陶陶拽著如羽的胳膊，嘟著小嘴抱怨了句，“快快交待，你平常不住這兒那住哪兒？”

    最後的最後，如羽還是耐不住白陶陶的百般糾纏，老老實實交待了自己的根據地。

    罷了，看在這小姑娘沒一張嘴就喊她“二姐姐”讓她重溫童年噩夢的份上，往後權當多了個小妹妹吧。

    死纏爛打要到如羽的住址，白陶陶頓時心滿意足，亮晶晶的眼睛裏閃爍著小狐狸般奸詐的光芒。

    正與何媽說著話的葉知秋往這邊隨意瞥了一眼，就見到自家女兒笑得跟朵花似的傻樣兒，多日以來籠罩在心頭的陰雲稍稍消散了些。

    自打白昱失蹤以來，這孩子就跟換了個性子般，以前她每日裏樂呵呵的，家裏到處都聽得見她的笑聲，這段時日以來卻沉默許多，明明最不喜歡外出時前前後後跟著一大群人，可她還是默許了她爸爸安排在她身邊的人。

    不過是生怕他們擔心罷了。

    以前愛笑愛鬧的小姑娘彷彿一夕之間長大了許多，懂事得讓人心疼。

    葉知秋眼眶微溼，心中感慨萬千。

    她張了張嘴，想要對如羽說些什麼，可最終卻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該說什麼呢？說陶陶還小，勞煩人家費心遷就著點兒？還是再次感激她對陶陶的救命之恩，順帶表達一下希望她們倆能做對兒好朋友的意願。

    人家也不過是個小姑娘，也沒比陶陶年長几歲。

    孩子們的友情，她還是不要在中間指手畫腳瞎摻和了。

    她這一生順遂，夫妻和美，兒女成雙，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好福氣。她也惜福，只等着兒子回國接手了公司，就和白陵看看山水，賞賞風景。

    等到再老一點兒兒女都成家了，也享受享受含孫弄怡的樂趣。

    可這一切美好的規劃在她那不見蹤影的兒子身上戛然而止。

    生死未卜，不知下落。

    每每想到這兒，葉知秋一顆心糾得生疼，就連頭髮絲都不知愁白了幾多。

    只要兒子平安歸來，一切就都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