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濟各嘴角大力地抽動了一下，連帶地使他嘴邊的鬍子都翹了起來，磊伊得不敬的態度顯然惹得他非常惱怒，但他伸手順了順鬍子，隱忍了下來。‘我知道你們只剩最後一個考驗就能解開聖龍蘭帝的封印，運氣的考驗。’他說，然後很愉快地看到這幾個年輕人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每個人臉上都像是在問：‘他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你們不覺得，解開帕萊拉封印如此偉大的成就只有以斯拉和你們獨佔太自私了嗎？’方濟各將雙手撐在桌上，用他高大的身軀俯身瞪視著他們。‘我也是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的人。’

    ‘所以，你想要什麼？在我們寫傳記時把你的名字加上去？’磊伊得諷刺地說。

    他一直相信他們在塔翠遭到魔獸攻擊是方濟各指使的，目的也許是爲了趁機除掉站在以斯拉院長這一邊的他，或是幫米勒公爵報他女兒的仇；或者那兩個邪惡喚獸師實際上是米勒公爵的手下，而方濟各與公爵狼狽爲奸，設計了塔翠這個陷阱。無論如何，派他們去塔翠的方濟各絕對脫不了關係，只是他找不到證據證實，但深信方濟各心懷不軌的他，在事件之後對這位副院長已經是完全不給面子。

    如羽看到方濟各眼中閃動了兩下光芒，讓她感到不寒而慄。‘我的要求很簡單，我要你們一透過考驗就通知我，在帕萊拉的封印解除時我必需在場。我是這個學院副院長，只要是在這學院之中發生的事，我有資格要求你們聽我的命令。當然，只要你們肯聽從我的指示，我也絕對不吝於給你們等值或更好的報酬。’他說，爲了這件更重要的事，他把磊伊得剛纔的諷刺暫且擺到腦後。

    ‘我們……’磊伊得立刻就想給他一個又大又難堪的拒絕。

    ‘你們！’方濟各大聲地打斷他，引得十幾個書架之外的閱讀者都轉頭看來，‘最好小心地考慮我的提議。我雖然是個還算有耐心的人，但就算如此，我也無法容忍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我。’他一一看過他們四人，像是在清算他們的過錯。如羽想起他們把他晾在封印地門外的事。‘我是喚獸師學院目前的副院長，這個王國最有權勢、最有力量的人之一，或許有時還有點不擇手段，你們最好將這點考慮進去。’他語帶威脅地說，最後將目光放在磊伊得身上。

    ‘副院長，他們幾個發現封印地的隔天我就對你說過，這件事我們只向以斯拉院長負責和報告，你有任何問題，去找院長溝通，不要找我或我的學生，我那時候說得不夠清楚嗎？’磊伊得說。

    ‘以斯拉那老頑固懂什麼！’方濟各不屑地罵道，‘他只想到幫帕萊拉解除封印之後的榮耀，完全不同意我的提議，向帕萊拉要求點……恩惠，沒錯，我談的是神的許諾，神的賞賜，祂可以輕易實現凡人的任何願望。身為喚獸師，別說你們想都沒想過，希望祂讓你們成為最強的喚獸師。’他笑看他們露出不安的表情，認為他的話完全說中了他們的心聲，但他們想到的卻是那個關於賞賜的虛幻考驗。‘我要的不像你們如此淺薄，我要帕萊拉使我們學院成為雷克大陸最好最強大的喚獸師學院，無能的魔法師公會不敢再妄圖超越我們，各國喚獸師學院也都臣服在我們腳下，我們可以成為實際上掌控整個雷克大陸的人。你們想像看看這樣的情景，我可以讓你們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世人將對你們無比尊崇，這絕對是連葛隆帕也無法企及的成就！你們懂了嗎！加入我的行列，幫助我，你們不會後悔的！’他緊握著一隻手的拳頭，期待他們能賞識並讚揚他偉大的抱負。

    方濟各一長串的演說讓如羽聽不太出重點，她只覺得自己的學院能變成雷克大陸上最強是件好事，但其他部份聽起來就是一整個不對勁，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一堆粗細不均的黑色絲線亂糟糟地纏在扭曲變形的漂亮圖畫上，她也說不上來，總之這段話並沒有讓她對副院長改觀，其中的條件對她也沒有什麼吸引力。

    雪音和英帕修並不像如羽明顯感受到方濟各言語裡蘊藏的黑暗，但他們能夠明明白白聽出他話意裡的野心，那無法遮掩的慾望讓平常冷漠威嚴的副院長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流露出瘋狂的神態。

    ‘你應該去當輔政大臣的，副院長，’磊伊得說，‘我相信國王會很喜愛你這番論調，但用在我們身上，很抱歉，對你來說實在有點大材小用。’

    ‘你的意思是要拒絕我的命令？磊伊得．伯雅，在我給你們這麼好的條件之後？’方濟各眯起眼問，眼神凌厲。

    ‘你知道我的答案。’磊伊得無畏地說。

    ‘你們要跟隨他的決定？’方濟各問。他的問題沒有得到迴應，三個學生只是沉默地看著他，但他能從他們臉上看出答案是肯定的。

    ‘一群笨蛋！’他似乎是忍無可忍了，‘為什麼你們就是無法瞭解！我如此耗費心力，都是爲了這個學院還有你們好，結果你們拿什麼回報我？什麼都沒有！對我隱藏重要的秘密，把我的建議當做糞土般鄙視！這對你們有什麼好處？不過是白白浪費掉這個天賜良機！’他忽地伸手掐住如羽脖子，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像你這樣矮小又軟弱的女孩，憑什麼獲得進入封印地的特權！太可惜了，如果你不存在，也許我可以得到這個權力，那麼我就不必忍受你們的愚蠢……’

    如羽張大嘴，臉色變得愈來愈痛苦。

    ‘快放開她！’磊伊得和英帕修越過桌子各推了方濟各一把。

    方濟各踉蹌地跌開一步，瞪大了雙眼，彷彿不敢相信有人敢對他這麼無禮。怒火讓他暫時忘了身有何處，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如羽於淚眼中驚訝地發現，有個黑褐色的六芒星召喚陣畫在他的掌心上，更仔細一看，那根本不是畫上去的，而是一個傷疤，一個曾經被燒紅的鐵器烙印上去的疤痕。他竟然把召喚陣烙在自己掌心上，女孩光是想像就覺得手心隱隱作痛。

    ‘召喚！奎妮維……’方濟各大喊道。

    ‘住手！’磊伊得急忙捉住他的手，‘副院長，你想毀了圖書館嗎！’

    方濟各這才發覺自己嚴重失態，他抽回手收斂起流露出來的情緒，接著退開幾步，冷冷地掃視他們，眼前是一張張絕不會輕易屈服的臉孔，他終於知道再說什麼也都是枉費力氣。‘短視的愚人握有關鍵的鑰匙，卻視最珍貴的寶藏如敝屣。’他丟下這兩句話後往回走，邊走仍邊自言自語道，‘智者說，愚人不配擁有鑰匙，於是我說，愚人必需死。如此珍寶依舊在，機會依舊在。’他說到最後幾句話時已走遠，沒有人聽清楚他說些什麼。如羽卻感到一股寒意從背後直竄上。

    ‘英帕修，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假日都在做些什麼？’剛結束游泳的晨練，碧安卡．懷特裹著一條白色大毛巾，在走往更衣室時，湊到英帕修身邊問，‘我發現這幾個月你和艾佛特侯爵還有班常常會在假日時外出。’

    ‘我們……在接受某種……實地的訓練。’英帕修避重就輕地說。他也披著一件和他髮色相似的褐色毛巾，不過他並不是擔心晚春仍帶有涼意的微風會使他著涼，而是不願讓人見到他在封印地挑戰考驗時所留下的傷疤。實際上他頗以這些傷疤自豪，那代表他勇敢戰鬥後留下的勳章，但他也知道它們會嚇到他那些單純的同學，並給他帶來不必要的煩惱。只要曾經共同經歷過的同伴知道它們的由來就夠了。他是這麼認為的。

    ‘那你……會有哪個假日能空出時間嗎？我想……我想你能不能跟我……約個會之類的。’碧安卡脹紅著臉，好不容易纔把話說出來。

    ‘抱歉，碧安卡，短期內我恐怕都不會有空，除非，有天大的好運降臨。’英帕修對她露出苦笑，一臉無奈地說。想到那個鬼運氣考驗，摒除離開祭壇尋找奇獸時必會面臨的戰鬥，他覺得這個考驗給他的感覺就是有力難施，他們直到目前為止，只有遇到截首蜂那次有找到目標奇獸，其他每次都像大海撈針一樣毫無希望。老實說，他寧可和全力以赴的龍打上一場，也不願陷落在這看似永無止境的搜尋上。

    如羽走在他們後面，看到碧安卡失望的樣子，心裏覺得有些同情她，如果不是她提出邀約的時機不對，其實英帕修多半會答應。他對女孩子約會的請求很少說不，只是他都會很不知趣的另外邀請其他同學一起參加。每次看到這種情況時，如羽都會猜想他到底是故意的，還是他真的不懂她們的心情。

    相較之下，雪音對同樣問題的處理方式就利落多了。從進入學院到現在，被她用‘對不起，我比較想陪伴我的奇獸。’這句話拒絕的男孩，數量已經可以組成好幾個喚獸師競技的隊伍。

    雖然這些事回想起來很有趣，在他們走往王宮花園集合的路上，女孩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今天上午的史地課，賽姬．露西亞教授要帶他們去參觀一位歷史名人的故居。這個時節，一路上走來鳥語花香，處處洋溢著生機，學生們似乎也比冬天活潑了不少，談話說笑的聲音充滿了精神。

    ‘怎麼啦？艾薇。’雪音聽到這聲小小的嘆息，轉過頭問。

    ‘雪音，我想你上次說的話是對的，蘭帝大人一直沒有回覆我那個問題，也許，祂是不想傷我的心吧。’如羽說，隨手從路邊摘了一朵黃色野花，聞了一口它淡淡的花香後，小心地夾進書本里。

    ‘也許吧。’雪音說，‘其實你應該感到高興纔對，祂一定很重視你，纔會那麼顧慮你的心情，你能如此受到帕萊拉的眷顧，真的很令人羨慕。’

    ‘那大概也是我唯一能讓人羨慕的地方。’

    ‘嗯，難得你的話讓我這麼贊同。’雪音忍著笑意說。

    如羽隔了幾秒才覺得不太對。‘你在取笑我嗎？’

    ‘你說呢？’雪音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說，雪音．艾佛特是個喜歡取笑人的女孩。我要把這件事寫到每星期寄給卡絲特和瑞迪歐的信裡，然後全梅諾思村的人就都會知道。’

    ‘艾薇！’雪音搖頭道，‘不，你不會這樣做的。’

    ‘你說呢？’如羽故意學著她前面的話說。

    ‘我說，如羽．班一定是跟磊伊得學壞了，纔會變得這麼伶牙利齒。’

    ‘你說磊伊得壞話，不怕我告訴他？’

    ‘不怕，他會笑一笑，然後說他自己絕對不只伶牙利齒而已。’

    ‘沒錯。’兩個女孩一起大笑。她們似乎把磊伊得當成特別會耍嘴皮的一個人了。不知道他本人對這樣的評論會有何感想。

    他們集合的地點就在百花盛開的王宮花園之中，讓人心醉的各種花香隨著和煦的春風與朝陽，如同看不見的雲霧般圍繞著眾人。進入春季後，如羽就非常喜歡來這裏，她能感受到此處每一口呼吸間細緻不同的香甜氣味，每一眼景色都像帶她進入了絕不相同的繽紛花園。這和梅諾思村自然的鄉野風景是完全不同的風味，在那裏，你會溶入其中，成為它的一部份，就像圖畫裡的幾抹顏料；在這裏，你會清楚知道自己有別於圖畫，欣賞著精雕細琢到叫人不可思議，又會讓人全心喜愛的花草樹木，然後恨不得將它表框帶回家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