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我血紅目光的是，劉大鵬不服氣，卻略顯微慫的眼神。“這是我的家事兒，和你，沒有關係吧？”

    其實按照我的推測，若不是因為我流露出來的氣勢太過強勁，想必眼前這個習慣醉酒之後大發酒瘋的粗魯漢子一定會對我不屑一顧的。因為他說的沒錯，這的確是他的家事兒，我只是個外人，本無權插手。

    放在平時，我才懶得管這些，可當恐懼一點一點向我襲來之際，無處發泄的情緒就會促使大腦不去思考那麼多本該有的問題。

    我冷冷地看了看他，撇了撇嘴，說道：“好好對你女人。在這個時刻，她是最需要你保護的。即便你再混蛋，對張春華女士而言，也是最值得信任的大山，依靠。不然，她當時也不會選擇你這個傢伙託付終生。”

    “我想——她都悔死了，可是沒有辦法。”最後這句是我的心聲，也補充著說了出來。

    眾人都靜靜不言語，聽著我本不響亮的聲音迴盪在寂靜的餐廳中。從來時的十一個人，到現在為止的六人，這沉默不語的餐廳保持了一貫的態度，看著我們接下來的事態發展。

    “哼？”

    話罷，劉大鵬卻忽然冷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我凝重地望著他，語氣中微微有些不善。

    “她後悔？這個女人後悔？”劉大鵬指了指身旁沉默不語的張春華。就這一指，就這麼一個動作，我就看見張春華的身軀微微抖了幾下。

    我心想：已經被你嚇成這樣了，你還想怎樣？不後悔就怪了。

    陳森站起身子，嘴巴動了動，緩緩開口，試圖岔開話題：“換個話題吧，氣氛本來已經夠緊張的了。”

    “她後悔？你們很清楚這個女人先前的為人嗎？”劉大鵬全然不顧陳森的話。右手腫，脹的手指因說話時身體的晃動而一上一下，但還保持著對張春華指指點點。

    “你們什麼都不懂，因為不是你們和她過了幾十年！你們都是外人，你們知道這個女人讓我經歷了什麼嗎？”

    “她，這個女人。你們只能看到表面的現象，又有誰能知道我那因為這個倒黴女人而經歷的苦痛呢？那件事兒時時刻刻折磨著我的每一寸神經，無時無刻刺痛著我的心臟...我...我有多痛苦！我不敢閉眼，不敢入睡，鮮血......我只能依靠酒精麻痺自己。這個女人...是災禍，是千古的罪人.......張春華！你要不要，讓我把過去的事情講出來？”

    劉大鵬的眼神開始變得遊離起來，黑色的眼眸中閃爍著恐懼時纔會流露出的色彩。見到這個細微的變化，我的心誠然一凜。

    他說，張春華是個罪人？什麼意思？

    我倏地豎起耳朵，想要仔細聽一聽劉大鵬在情急之下，能說出什麼樣足以令人目瞪口呆的往事。

    不過正當我們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把目光集中在劉大鵬身上的時候。張春華卻“撲通”一聲，淚汪汪地跪在了自己丈夫的面前。

    眾目睽睽之下，她就那樣，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從決絕程度上來看，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劉大鵬的那句話說完，她徑直就跪了下去。涕泗橫流。

    “大鵬，你別說了，千不該萬不該，都是我的不對。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錯。求求你，千萬別往外說，千萬別，這是我們二人的秘密不是嗎？”

    “秘密？秘密？秘密？”劉大鵬連著追問了三遍，完全不給我們所有人反應的時間。

    “爲了守護這個秘密，我都要成精神病人了，我每天都靠著酒精麻痺自己，從而使得自己可以勉強忘記恐懼。我，我現在殺了你的心都有。張春華，你不用在這兒給我裝可憐，你先前要是對我有一點好，我們兩個至於淪落為今天這般嗎？”劉大鵬撕心裂肺地吼著。

    歇斯底里。他開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這點是我先前根本沒有想象著的。

    “對不起，大鵬，對不起，都怪我，我這就解釋清楚，一會我就給你拿酒，你回屋好不好，我們這個事情了。求求你，好不好，大鵬？”張春華抽泣著，哽咽著，她的頭時而低下，時而抬起。

    就像要給劉大鵬磕頭請罪，卻又難以低頭。不過我很堅信，如果沒有我們這群圍觀者，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做出來。

    ......

    “對不起，給大家...給大家添麻煩了。不怪大鵬，一切真的都是我的錯，都怪我。大鵬，我對不起你，這輩子，下輩子，我都給你當牛做馬......我不是人。求求大家，不要再責怪大鵬了......”

    “大鵬，回去了，好不好？求求你，我們走吧......”張春華完全喪失了自己的尊嚴，跪地乞求著。

    ......

    在我們所有人詫異、熾熱目光的注視下。張春華晃晃巍巍地從地上站起身子，扶著怒氣未消，仍在罵罵咧咧的劉大鵬，滿臉通紅，眼眶裏噙著淚珠地離開了。

    只留給我們一個迷一般的背影。

    看著這對離去的夫婦，秦青明一臉驚訝，連視線都沒捨得移開，始終盯著他們離去的地方。痴痴地同我說道：“陳哥，這是真愛？還是？”

    我真要回答，卻被陳森搶先一步。“這裏麵我覺得不簡單。”

    “沒錯，我感覺，有內幕。”我眯起眼睛，腦海中不斷回憶著先前劉大鵬失態後與張春華

    的那段對話。

    似乎，這對夫妻的背後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會是什麼呢？

    “難道是張春華曾經做了什麼對不起劉大鵬的事情，導致了劉大鵬性情大變？我見張春華哭泣時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不像是作秀裝可憐，倒像是真因為愧疚而流出眼淚。”陳森繼續分析著。

    “出，軌了吧？中年人很容易出這事兒的。”嘴巴乾癟癟的趙妍平時很少發表評論，但是這一刻竟語出驚人？

    “啊？不是吧？”秦青明立刻將目光投向我，等著我的結論。

    我卻完全不著急思考這些，因為對我而言他們夫妻間先前發生了真的沒有特別重要。我只對一件事兒感興趣：那個乾啞的聲音說過，我們這些人中，除了我之外都是罪孽深重之人。而剛纔——劉大鵬說張春華是個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