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只是我，在我看見張月魂魄的時候，那本來撕裂天際的哭喪也漸漸小了下來。

    我疑惑地望過去，看見小女孩已經止了哭泣，只是哭的太狠有後遺症，一直在抽個不停，然而，她那雙眼睛大睜著，呆呆地望著陣法裡面的張月。

    “媽媽……”她喃喃自語。

    我亦是驚異，原來，孩子真的可以看見大人看不見的東西。

    “我不是你媽媽！”張月聽見女孩叫她，有立馬惡狠狠地呲著牙，恨不得把女孩生吞入腹。

    女孩似乎被嚇著了，一下止了聲，連抽泣也被噎了回去。

    “張月，說吧，說出事情的真相，我就放你去投胎。”瞎道長不理這邊的暗潮涌動，一雙眼睛冷冷地看著張月。

    張月聽得他的話，勾唇微微一笑：“我又不是一定要去投胎，我在人間當個怨鬼有何不可？”

    瞎道長冷笑：“你恩怨已了，強行留在陽間只會變成四處無依的孤魂野鬼。”

    “況且，你下一世，一生幸福，無病無災，雖膝下無兒無女，但一生有人守護。”

    這句話顯然戳中了張月，她不可置信地說：“真的？”

    瞎道長輕笑：“我騙你作何。”

    張月睜著眼睛看著瞎道長，瞎道長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她似是覺得瞎道長不像騙人，抿了抿唇道：“好，我告訴你。”

    “告訴你之後，你得放我回去投胎。”

    瞎道長點頭：“自然。”

    張月這才緩緩道來。

    她盤腿席地而坐，眼神有些飄忽，追憶很久之前的往事。

    “我小的時候，家境不好，剛好鄰村的大戶人家生了個男孩，命格奇差，需要一個命格好的童養媳給他鎮著命，於是，我就被帶入了張家。”

    “我以張光輝妹妹的名頭養著，但大家都知道我是他的童養媳，小的時候，我是真的願意報恩，因為張家給我吃給我住給我穿，比以前那個家好多了。”

    “後來，張家家道中落，張光輝又看中了一位別村的王嬌，但王家索要的彩禮很多，張家根本拿不出來……”

    講到這，張月忽然收了聲，那張向來淡漠的臉浮現一些茫然的神色，還有無名悲傷。

    故事聽了一半當然不能不講，於是我插嘴多問了一句：“後來呢？”

    “後來……”張月的眼神又變的幽遠起來，極力回憶當時的事情。

    “後來，爲了湊彩禮錢，張光輝把我遠嫁給一個村的惡霸，湊足了彩禮娶了王嬌。”

    “一年後，惡霸死了，我被送回張家，張光輝嫌我不乾淨又白吃白喝，便時常把我送出去給別人玩，他負責收錢。”

    說到這裏，那個清秀的女子，又停了一下，我卻沒有力氣再叫她往下講。

    她只停頓了一會，又接著說道：“後來王嬌一直沒有懷孕，有一次張光輝喝了酒，把我強，了，後來懷了孕，他們就把我鎖起來，強制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聽她這麼講，我似乎明白了為什麼張月這麼厭惡這個孩子，這樣絕望之中生下來的孩子，生來就不被人寵愛。

    “這事張光輝還瞞著王嬌，騙她是外面領養的，其實她不知道，她一直替別人養著野種。呵呵。”

    這話講的很鄙夷，就好像那個孩子不是她生的，和她完全沒有關係一樣。

    “再後來，孩子一天天長大，他沒有再讓我出去接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我才知道，我的其中一個客人，得了艾滋。”

    “我年紀輕輕，就得了艾滋。”說著這話，我有些小心地看著張月，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神情，好像是麻木透了。

    “不過後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診錯了，我也沒去治療，也沒有再複查，病倒是沒有發作。”

    “但是聽說這病潛伏期很長，我也不知道是真的沒發作還是沒得，不過我都無所謂了。”

    “後來有一個人找上了我，他給了我十塊木牌，說是可以續命，我當時沒有多想，只聽說這東西可以索命，我就收下了。”

    “那人叫我滴了血在木牌上，然後他就把木牌收走了，最後，這木牌有三塊都到了張光輝手裏，正合我意，接下來的事情你們都看到了，村裏的人一個接著一個死了。”

    張月講到這裏就停了，她目光灼灼地看著瞎道長：“講完了，你可以放我去投胎了嗎？”

    瞎道長沒有說話，我搶先問她：“那你怎麼死的？”

    據我所知，擁有木牌的，還有三個人沒死呢。

    這話一出張月橫我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屍體：“你不會看啊，刀插死的。”

    她那具屍體靠著牆角坐著，心口插了一把水果刀，血淌了一地。

    我看著那模樣，很明顯地自殺。

    “你自殺，是因為不想再要那三個人人的命？”我皺眉問著。

    張月看也沒看我，點頭快速回答：“我本來就只想要這三個人的命，多出來的那幾條算我對不住他們。”

    “這東西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所以只有我死了，他們纔可以不用死。”

    說完她看著瞎道長又問了一遍：“大師，可以放我走了嗎？”

    瞎道長看著她，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那給你木牌的人，你看清楚沒？”

    張月聽見這話，想了想，模模糊糊地道：“穿著黑衣黑袍，臉矇住了看不清……不過身形，聲音，都像是個女人。”

    說完她無能為力地看著我們：“就這麼多了。”

    我和瞎道長聽著她的描述，幾乎一瞬間就同時想到了一個人：洛梔。

    當初我們也沒有想到，洛梔會成為陳邢的爪牙，而且，本來信誓旦旦要救出她，現在還沒有把人救來。

    沉默了一會，瞎道長就把陣法撤了，示意張月可以走了。

    張月許是對自己的下一世的未來很憧憬，臉上難得綻開一抹笑。

    臨走時，她忽然轉頭看著瞎道長，問：“陰間真的有孟婆湯嗎？可以讓人忘記前世的那個東西？”

    這話問出來，我心裏忽然有股酸酸澀澀的感覺。

    “有。”瞎道長肯定道，接著好像怕張月沒有安全感，又補了一句：“只有喝了孟婆湯才能投胎。”

    張月聞言，眉開眼笑：“那，謝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