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知道該上哪兒，李向東還是出門了，而一開門，他就見到松果兒。

    “方太太你好，下這麼大雨，上哪兒？”

    李向東隨口的問候讓松果兒困擾起來，想了想後她纔開口，“你呢？”

    “我……只是想出來透透氣。”

    “我也是。”

    兩個不知道要去哪兒的人就到一樓樓梯間，開啟公寓鐵門，坐在階梯上看著外頭的大雨。

    “這雷雨一下，我就感到沒辦法呼吸，覺得好悶好悶……”松果兒說出自己的心情。

    “我也覺得悶。”李向東也坦白自己的感受。

    “也是因為這場雷雨嗎？”

    “我不知道，就是覺得悶。”

    “陳小姐回來了，她找你了嗎？”下午的時候松果兒和翁倩倩在樓梯間遇到。

    “她正在我家裏。”

    松果兒雖沒回話，李向東覺得她懂得了他的心情，即便兩個人經歷過的不同，但都是可憐人、都值得同情……

    同情，甚麼時候又懂得同情人了？

    心放軟在見到松果兒之前，所以，是翁倩倩讓他心又軟了嗎……

    “你家的水怎麼樣了？”松果兒問。

    “那天房東找人洗水塔後就沒問題了。”

    “那就好……真是對不起……”

    感覺到松果兒欲言又止，李向東望向她。

    她的視線焦點在公寓外的地上，無法移動地凝視一滴又一滴急湊的雨，他覺得她的心思給困住了，而自己看去雨的幾個時刻，心思也給揪得牢牢的，無法思索、無法感應……

    “我明天就搬走了，一早。”

    松果兒說話前用力呼了好大一口氣，彷彿使盡全力後的鬆弛，證明了她確實能夠自雨中解脫出來後她幾乎就要笑了，沒有的原因是她又望回了雨……

    李向東就突然明白了冷志用為何常常回來這裏，無論這裏有多令他傷心，他非得回來，才能尋回某些感覺，即便那些中存有會讓他痛的……

    雨越來越大，路燈照耀了一方明亮，雨水來去的跡卻愈加不明，濛濛水煙製造出一種浪漫，卻怎麼也乘不了風，所以沒人能體會，不過這樣纔對，那將歸屬於荒唐，這個時候誰都該感到沮喪或恐慌，或許也該感慨、喟嘆，畢竟急來急去的雷電造成的聲光效果不會讓人認為是種好兆頭……

    “你相信王老師家中那上鎖的房間裡只有充氣娃娃嗎？你相信死在一樓的女學生真是因墮胎的事被男友殺害嗎？你相信吳予安真是意外墜樓嗎？你相信我家青青真是被兒童殺手變態色模害死的嗎？”

    松果兒一連串朔遠再返今的問題，李向東無法回答，只好再度看向她。

    閃電一閃，在松果兒的臉上映出一道慘白，她嘴角勾起的弧度顯得荒唐了，於是他想他也可以笑一笑，而緊接的雷聲驚天動地，所以他得繃緊神經等待，縱然並不明白等待的是甚麼……

    “陳小姐逃過一劫了，不過……事情還沒結束，住在這棟公寓的女人都得死……”

    這是一項忠告或警告嗎？在他陪伴她之後的一份謝禮嗎？李向東試著以輕鬆的態度好讓自己的表情告訴松果兒“你多慮了”，但心上的震動讓他甚麼也做不了，只能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也慘白的。

    “你知道吳予安的媽媽高彤彤也死了、死在這棟公寓裡嗎？”

    話題怎麼到這兒來？將要聽到甚麼呢？李向東忐忑的……

    短暫的沉默後，松果兒說：“冷志用應該以為只有他知道吧……”

    “是他告訴我的，說高彤彤在家門上吊，但不是親眼看到，我不確定是不是事實。”李向東說。

    “我親眼看到了……”

    李向東驚愕地就要跳起來。

    “不過那就是事實嗎？”松果兒沒受李向東情緒的影響，沉沉地說，“那只是結果，誰知道誰逼得她上吊呢？為何要吊死在家門口呢？當初我以為她害怕兒童殺手變態色模，用自己的靈魂鎮守在家門口……青青走了以後，我才發現並不是。”

    “怎麼說？你又怎麼會親眼看見？”

    對於李向東的問題，松果兒沒立即回答，發直的目光又在雨裡頭，倒給了李向東思考的時間。

    這棟公寓裡各戶的隱私在家門後，一開啟門就不該是秘密，即便一具屍首吊掛於門口，開啟了門，誰都有權利探究……

    “第一個看到的人並不是我，是盧敏。”

    “朱太太看見了！”松果兒開口了，又嚇到李向東，不過旋即壓下驚愕，做出推測，“她愛偷窺，又愛說話，所以藏不了秘密，跟你說了。”

    “不用說她愛偷窺，每個人都愛，只要碰到自己很想知道的或者似乎是秘密的事物……以前我也喜歡偷看王老師……我只喜歡偷窺他而已，那一次算是巧合，或者說，宿命的安排，我看見了，所以，青青得死。”

    “那件事和你女兒的死有關？”李向東納悶。

    松果兒從頭說起，“那天下午我要出門買東西，門一開就聽見盧敏的聲音，她啊啊啊地叫著，雖然不大聲，聲裡的顫抖令人害怕，我悄悄地下到三樓半，只伸個頭往下探，看見站在三樓中間的她望著十四號門口……我很確定我動也沒動，更沒發出丁點兒聲響，不知道盧敏怎麼感覺到我的存在，她突然朝我這邊看，來不及躲，我和她四目相接，她充滿恐懼的眼神慢慢變了、帶有笑意了……”

    “她笑甚麼？”李向東想知道。

    “盧敏笑因為有個人可以分擔恐懼……當時我並沒察覺盧敏的心情，受那眼神影響，我走下去，看見了高彤彤……那張臉好恐怖，五官糾結著，好似她很痛很痛，接著她鼻陳流出血……我的視線跟著那血流，越過嘴唇時嘴角也流血了，到達下巴、頸子，發現另兩道血流，往上看去她也流出血的眼睛……我覺得她在笑……我看回盧敏，在心裏比較了兩個人的笑，發現高彤彤的笑纔是開懷的……”

    “她想她解脫了吧，”李向東感慨，“不知道她清楚不清楚自己懷孕了？”

    “她知道。”

    “盧敏跟你說的？”

    “不。”松果兒無奈地笑了一下，“看見吊在家門的高彤彤後我和盧敏都沒有說話，默默地各自回家，以後也沒有講到這件事，連吳家都不曾提過，有時候我想，盧敏常來跟我抱怨漏水的事是在向我提醒，我和她共同保有一項秘密，誰都不可以說出去。”

    李向東想起有一回在路上松果兒和盧敏碰到麵的情景，現在終於瞭解了她們的心情。

    “過了很久，我纔開始思索高彤彤為何在家門口上吊。”松果兒繼續說，“同樣身為母親，一個孩子才慘死，又懷了另一個孩子時會很害怕未來又遇到相同的事。”

    “高彤彤不認為吳予安的死是意外。”李向東猜測。

    “對。吳予安和青青很要好，吳予安過世後我經常到吳家，試著安慰高彤彤，她告訴我她懷孕時也告訴我她認為吳予安會墜樓是兒童殺手變態色模逞兇未果。”

    逞兇未果，這很有可能，李向東驚覺，“她有向警察說嗎？”

    “我不知道，她的情緒一直很不穩定，我沒和她聊太多這方面的事，免得她太傷心。”

    “高彤彤自殺和你女兒的死有甚麼關係？”李向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