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堅白、欒子濯、潘成業遇見冷志用的時候，陳欣嘉的公寓這兒有人正氣惱著他們。

    衡弘濟由自家出來，下樓要去找陳欣嘉。

    他一臉的憤怒和急快的腳步爲着昨夜沒睡好，因隔壁的新住戶實在太吵，他得去向陳欣嘉抗議。

    一樓鐵門一開，見著王柏海站在外頭，衡弘濟暫且擱下怒意，呈上一副笑臉，“王老師，早。”

    “朱先生，你早。”王柏海禮貌地迴應。

    衡弘濟跨到外頭，就和王柏海聊了起來，沒注意盧敏也下樓來。

    她在二樓往一樓的樓梯上就聽見他們互打招呼，霎時放輕腳步，站定在一樓半處，想聽聽他們聊些甚麼，但他們往外走了幾步，雖還看得見他們，聽不清楚了。

    “聊甚麼那麼起勁！”盧敏忿忿地碎唸起來，“交換玩女人的心得吧！”

    她看過翁倩倩往四樓跑，也看過王柏海在翁倩倩家門前和翁倩倩有說有笑，因此斷定他們之間的不清白關係，而衡弘濟開始有些她無法理解的行為後，她當然必須懷疑翁倩倩**了衡弘濟。

    後來可疑物件多了十二號四樓的松果兒，雖然她沒親眼見過鬆果兒和王柏海的互動，但王柏海就住在松果兒對門，要私通非常方便，而會這樣做的女人，也有可能和衡弘濟搞上……

    “怎麼沒想到狐狸精躲去王老師家裏！”盧敏突有靈感。

    還未確定是哪隻狐狸精纏上了衡弘濟，盧敏認為上回追查狐狸精追到頂樓去是個錯誤，她漏了王柏海那兒呀……

    王柏海走進公寓，盧敏佯裝剛下樓，和他打個招呼後趕緊跟上衡弘濟。

    陳欣嘉已讓衡弘濟叫出來，和氣地面對他們。

    “陳小姐，新搬到十四號三樓的是些甚麼人？昨天吵了一整晚，我們都不能睡了。”衡弘濟開門見山。

    “租給幾個大學生……”

    “年輕人就是吵！”陳欣嘉話還沒說完，盧敏插嘴。

    “他們怎麼吵？”陳欣嘉問。

    “不知道是看電視還是聽電臺，音量開得老大，還有，他們講話也很大聲，我們那邊聽得一清二楚。”衡弘濟說。

    “我會跟他們講，要他們晚上安靜點兒。”

    陳欣嘉提了解決之道，盧敏還有話說，“不是我愛講，昨晚下那麼大雨，還聽得見他們的聲音，真的太吵了！”

    陳欣嘉笑起，“既然講到噪音問題，我請兩位少吵架，有住戶也跟我抗議過你們。”

    衡弘濟頓時羞紅了臉，瞪向盧敏，“都是你！”

    “甚麼都是我！”盧敏不甘示弱地回瞪，“根本是你！每次都是你！”

    “說你兩句就回嘴！你不回嘴怎麼吵得起來！”

    “是你不對在先！”

    “你看！你就是這個樣子！”

    “我沒錯，當然要回嘴！”

    “你沒錯？你錯得可多了！”

    “你說哪一次是我錯！給我講清楚！”

    衡弘濟和盧敏吵了起來，陳欣嘉默默地回到家裏。

    眼角瞥見，衡弘濟又羞了，氣惱地說：“光天化日丟人哪！”

    “都是你！”盧敏沒錯過任何一次回嘴機會。

    “回家算帳！”

    “我怕你不成！”

    兩人回家去，而深知**氛圍僅是短暫，驕陽躲進了雲裡頭。

    晴天轉陰，帶客人來看十四號一樓的李向東正轉進四十四巷，看見了，皺起眉，不過滿眼的荒蕪是寧靜的，讓他試著放下突來的不祥感應……

    今天這位想租下十四號一樓的客人看屋很仔細，費了李向東一個多小時，但最後沒有下決定，說要考慮幾天，李向東送客人出去後稍整理室內便由側門進入一樓樓梯間。

    又餓又累，他想回住處隨便吃一吃然後休息一下。

    鎖好門，他轉身，陳欣嘉家側門邊吊掛的雨衣吸引了他的目光。

    早上出門時也注意到那件鮮黃色的輕便型雨衣，但他趕著進公司，雖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沒想太多。

    視線由雨衣上往下，經過了牆壁、地板，爬上了階梯，依循的是一道跡，半乾未乾、將被踏滅的……

    雨天時室內地面經常出現這樣的痕跡，潮溼的鞋底和雨具上的水分造成的，昨夜下了雨，一早上看到這痕跡不應感到奇怪，而此刻追究起來，讓李向東可以想象陳欣嘉穿著雨衣上樓或下樓……

    下過樓表示上過樓，雨衣潮溼了表示陳欣嘉是去了會淋到雨的地方……

    頂樓？

    下雨的晚上，陳欣嘉上頂樓做甚麼？

    李向東邊思考，邊上樓。

    一步一步，他想起了今早在公司翻報紙看到的一條新聞。

    這區又有女童在雷雨的午後失蹤，至今下落不明，警方懷疑是兒童殺手變態**所為……

    昨夜也是一場雷雨……

    不，兒童殺手變態**出沒在午後雷雨……

    李向東想起了報上刊載這一起女童失蹤案發生的日期，就是陳欣嘉去找他要出租房子那天……

    李向東到達家門前，那天的午後雷雨轟然上演於腦海……

    “想甚麼！”李向東拍一下腦袋。

    陳欣嘉是兒童殺手變態**的想象太詭異，他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掏口袋要拿鑰匙開門。

    “一浩！”

    冷志用熱情的喚聲嚇了李向東，他驚愕地扭頭看向往三樓的樓梯。

    冷志用跑下來到他面前，“你下班了？要不要到我家坐坐？”

    李向東更是驚愕，“你從你家下來的？”

    冷志用連點幾個頭。

    “那間已經租給別人！你別再跑去！”李向東真怕冷志用進去了十四號三樓，也開始後悔沒讓陳欣嘉換掉那兒的鎖。

    冷志用沒表情了，目光焦點也無目的了。

    “對不起。”李向東認為自己口氣太急，“我知道你懷念老婆、孩子，但那裏已經不是你的家。”

    視線轉向李向東，冷志用盯視他好一會兒，木然的臉上再度展現笑容，但不再熱情，充滿了苦澀……

    李向東請冷志用到家裏，煮了兩碗泡麪給他和自己。

    “又吃你一頓，真不好意思。”吃完麪後，冷志用說。

    “泡麪而已，沒甚麼，改天有機會的話我請你吃一頓好的。”李向東也吃飽了。

    “我請你纔對。”冷志用羞赧笑著。

    見他的精神狀況良好，李向東提正事，“你剛纔有沒進去十四號三樓？”

    “有，現在住那兒的學生請我進去。”

    李向東認為他說謊，“他們現在應該在學校。”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冷志用表情嚴肅，李向東覺得自己錯了，“對不起。”

    冷志用收起凜然之氣，“不要這樣，你沒錯，不對的人是我，老往這裏跑，給你和樓上的學生添麻煩。”

    為免尷尬，李向東問問別的，“你們聊甚麼？”

    冷志用自嘲地笑笑，“一進去那裏，我的腦海就都是老婆和孩子，搞不清楚自己說過甚麼。”

    “既然是他們請你進去，他們應該能諒解你的行為。”

    “他們？”冷志用先疑惑一下，接著不以為意地說：“他們住得還習慣嗎？”

    “才搬來一天。”

    “他們知道那裏……死過人嗎？”

    “你老婆的事，他們應該不知道，但我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你女兒的事。”

    “我老婆說過，惡人怕鬼，好人不會怕。”

    李向東點點頭，想起了陳欣嘉也說過類似的話，“不知道比較好，如果他們知道還願意住那裏，表示他們都是好人，不會有事的。”

    “我老婆也是好人，做鬼不會害好人。”

    冷志用連提兩次老婆，李向東憶及他曾敘述過高彤彤上吊的樣子，問：“那時候你老婆知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冷志用的表情沉了悶了，哀傷流轉於眼眸，好一會兒後纔開口，“她說過月經沒來，但也不確定，還沒作檢查。”

    “你們失去一個孩子，如果有懷孕的跡象，她應該會很開心，會急著驗孕吧？”

    冷志用搖頭，“我不覺得她開心。”

    “怎麼說？”

    “不知道是誰跟她說，還是她自己的想法，有天她問我，予安是不是兒童殺手變態**害死的。”

    “你怎麼想呢？”李向東不禁望向落地窗外滿天的烏雲。

    “警察說是意外，而且那天沒下雨，是個大晴天。”

    該釋疑纔對，李向東卻讓將下雨的氣候影響，心情沉悶地說不了話。

    他想高彤彤是知道自己懷孕了，開心不起來是因為害怕兒童殺手變態**，已然篤定吳予安是給兒童殺手變態**害了，她恐懼於保護不了將誕生的孩子……

    “後來我想想……”冷志用又說，“搞不好真的不是意外，我女兒很怕高，不太可能爬到牆上。”

    “你有跟警察說嗎？”李向東問。

    他搖頭，“我老婆說起兒童殺手變態**已經是予安去世兩個月後的事，予安都火化了，我想去講也沒用吧。”

    “不查明的話你女兒死得就冤枉了。”

    冷志用驚慌起來，“那怎麼辦？現在去找警察嗎？”

    “可是你沒證據。”李向東拍撫他，悔恨自己沒想清楚就說話，“警察說是意外，應該就是意外，可能你女兒遇到突發狀況，所以爬上牆才……”

    “甚麼突發狀況？”

    只是想讓冷志用放心的說詞反倒使自己困擾，李向東趕緊思考一個小女孩在頂樓會遇到甚麼突發狀況而爬上牆，但徒勞無功，他沒想出任何可能。

    輪冷志用拍撫他，“算了，我知道你想安慰我。”

    李向東誠懇地相望，“不管怎麼樣，事情都過去了，現在重要的是你必須好好活著。”

    冷志用沉默點頭。

    “你現在有工作嗎？”

    “都做些零工。”

    “這樣夠生活嗎？你現在住哪裏？”

    冷志用臉上浮現羞愧，“還好還有父母可以靠。”

    “這樣不行，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不要沉湎在過去，好好找份工作，開始一個新的人生。”

    “謝謝你！”大受感動，冷志用哭了。

    他涕淚縱橫，李向東又安撫又遞衛生紙，心裏感觸很多，不過說解不來，就像天際上的閃電，隱約能見了，卻仍在雲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