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第一聲雷響之刻，陳欣嘉即焦躁起來。

    該做甚麼呢？

    她只知道該做些事，否則他無法平靜，但焦躁的情緒讓他根本思考不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手足無措。

    雨下下來的時候，他衝到窗邊，表情驚愕地去確認是否真下了雨。

    她痛恨這場驟來的夜雨，所以不敢置信，但不須費多大心神就能得知真下雨了，他只好繼續思考該做些甚麼。

    雨彷彿是一種壓力，逼迫了她，她很快就想到了該做甚麼。

    他急匆匆地跑下地下室，搬動堆放在出入口處的一包碎石塊。

    它們原先是他的地板，給鑿掉以後四處堆放，地面鋪上的新水泥幹了後他清理了它們，依自己能提拿的重量分裝成包，有十幾包，在方便的時候一包一包丟棄了。

    上到一樓，他先開啟側門，拿了雨衣穿上，再帶著碎石塊出去。

    雨很大，薄薄一層塑膠雖能讓他身體的大部分不致潮溼，但每一滴雨都讓他痛得想叫出聲，壓抑得住是因心裏一份歉疚，對於那些不及成長就已長眠的小生命。

    他往右邊，走進一整片的碎石塊中。

    這兒實在適合丟棄地下室鑿出來的碎石塊，因它們是相同的，在完整時都屬於房子的一部份，即便碎裂了，沒有人否認得了它們曾經的存在，也沒有人能分辨它們曾經屬於過誰。

    把碎石塊放下，他鬆口氣，終發現自己的臉面和雙手全潮溼了，於是他痛恨起李向東。

    如果李向東沒見著他拿了個空水泥袋，他就不必大費周章趁夜趁雨地丟棄碎石塊，以往的也丟在這兒，不過他不曾預防讓誰看見，想甚麼時候丟棄就甚麼時候丟棄。

    其實他認為李向東雖對水泥袋有疑，但不可能探索到他曾經做過甚麼，開始提防只因他覺得該提防了，住進來的人多了，被看見的機會也多了，上次李向東，下次不管是誰，總會被猜疑，這是多了新住戶的關係，可，房子空著不行……

    這些事讓他太苦惱，思緒轉了彎，去追想一件可笑的事，也關於李向東。

    稍早他在打掃時李向東講述同性好友的眼神令他難忘，而他想忘掉，因那含情脈脈，實在不想認為李向東愛上了他，但他著著實實接收到這樣的資訊……

    雨越下越大，他快步返回公寓。

    沒有進屋裏，他站在前方，抬頭上望。

    雨直接打上了臉和眼，下意識地他皺起了眼、繃起了臉部肌肉，表情象是笑著的了，但缺乏了發笑的心情，那詭異得令人生懼。

    猶若正思考，他動也沒動，直到一聲巨雷響起。

    他沒被嚇著，因先看見了一道閃電。

    那由公寓頂上的天空迸裂，岔支生得不規則，有長有短，密集地鑽下公寓右後方，不過在他看來象是刺穿了公寓……

    他動作了，衝進家裏，迅速翻尋幾個櫃子，找出個手電筒，接著由側門進入一樓樓梯間。

    連串的動作該讓他急速地跑起來，他沒有，反倒刻意放輕腳步，這使他想快也快不了，縱使心情有多急躁。

    他必須悄然，免得驚動了誰，而雨衣上的水分不斷滴落，即便它們也悄然的，它們正替他造就了來過的跡，直至頂樓鐵門前。

    他小心且謹慎地開啟鐵門，為的減低這老舊鐵門發出的噪音音量。

    在門啟了條縫時他發覺自己多慮了，雨聲豪壯得吞沒掉所有聲音。

    開啟手電筒，他走到外頭。

    被照亮的範圍已不大，雨勢更影響了視線，實在看不清楚，他以能力所及，仔細地看遍所有能看見的。

    走過一趟頂樓，又回到鐵門前，慌亂的心緒並沒有被撫平，他又走了一回，仍確定不了這兒只有他和雨，無計可施之下把朝下的手電筒轉向上。

    天，太遠了，光讓黑吞沒了。

    他笑了起來，為自己愚蠢的舉止，也為天的無奈……

    接近中午，宋堅白、欒子濯、潘成業從一間茶店出來。

    上午考了兩節課之後他們便到茶店吃喝，順便討論暑假的旅遊行程，但聊著聊著講到了別的，一道遠行的事就此被遺忘。

    茶店門口，宋堅白、潘成業要往左邊走，而欒子濯要往右，“那我先回去了。”

    “不要啦，陪我去挑床啦！”潘成業不讓他走。

    陳欣嘉出租給他們的房子雖是三間房間，但只附了兩張床，潘成業挑的房間就是沒擺床的那一間，原先不以為意，但昨晚鋪墊子睡過一覺後他覺得還是需要一張床。

    “堅白陪你就好。”欒子濯笑著說。

    “我們一起出來，就一起去，買好床再一起回家。”潘成業繼續遊說。

    剛纔喝茶時潘成業和宋堅白、欒子濯討論床的問題，然後要求他們陪他去買床，宋堅白一口答應，但欒子濯說要回家。

    “別勉強人。”宋堅白向潘成業說。

    “我不是不想陪你們，我真的很累，想睡覺。”欒子濯懇切地向兩人說。

    雖買床是潘成業的事，但欒子濯必須向宋堅白解釋清楚，以免宋堅白看出他為甚麼不想去。

    而無論欒子濯拿出甚麼樣的理由，潘成業非常清楚沒季疏影在，欒子濯就不情願和宋堅白同行，潘成業還認為宋堅白本人對欒子濯的心態也一清二楚，但身為兩人的好友，潘成業必須維持住三人的密切，才這麼纏著欒子濯。

    “不會花多少時間啦，你就陪一下嘛。”

    瞭解潘成業的為難，欒子濯鐵了的心意動搖了，而他還沒開口說好之際，宋堅白背對了他們。

    他轉身之前擺上了一臉的不悅，潘成業繞到他前頭，“幹麼？”

    宋堅白正拿出手機，“我打電話給疏影。”

    “她不是和小琪去看電影？”

    小琪是他們的女性同學，季疏影幾日前和她約好了今天考完試要看電影，所以此刻沒和宋堅白他們一起。

    潘成業一問，宋堅白冷笑一下，“搞不好她不想看了，跑回家睡覺了。”

    那語氣帶刺的，雖不是朝向潘成業，他驚得不知該閃哪邊，只好杵著待宋堅白和季疏影通完話。

    站後頭的欒子濯自然聽見了宋堅白的言語，但他說不了話，也只能杵著等著。

    “你們好！”

    突然一聲洋溢熱情的招呼嚇了他們，看去聲來源，見著冷志用穿越了馬路朝他們而來。

    宋堅白冷冷看他一眼就繼續講電話，欒子濯和潘成業勉為其難地對他笑了一笑。

    “你們在這兒做甚麼？”冷志用笑問。

    “聊天。”潘成業答。

    “聊甚麼？”冷志用再問。

    很難回答，潘成業看向欒子濯，希望他出手相助。

    “是看房子的事吧。”不待他們給答案，冷志用用自己的邏輯尋求解答。

    “也算啦。”潘成業點頭。

    “我可以帶你們去。”冷志用說。

    “謝謝，我們已經……”

    “我們走吧。”宋堅白打斷潘成業對冷志用的回話，接著向欒子濯說：“你要回去睡就回去吧，我和鴻奇很快就會回去。”

    他已確定季疏影人在何處，且沒有足夠的時間跑回住處和欒子濯私會。

    “不去看房子了嗎？”冷志用非常融入自己製造出來的話題。

    宋堅白當他是空氣，不理不睬，拉著潘成業就走了。

    冷志用歪歪頭，思索一番後看向欒子濯。

    因為友情和愛情，欒子濯感到疲憊，不想再和冷志用大眼瞪小眼下去，轉了身要走，但只跨了一步就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