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晨放下手機，抬起頭來正好看見他：“哎，小兵。”

    宋小兵笑笑，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過來。

    “怎麼這麼晚，以前你叫我吃飯的時候，我可是一個電話就到。”楊清晨埋怨著。

    “這不是有店嗎，你楊清晨號稱鐵皮人，很少有心情不好的時候，這次是怎麼了？”宋小兵強裝笑顏，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楊清晨苦笑：“以前做法醫，只是接觸屍體，屍體都是冰冷的，沒有感情，所以沒有感覺，這次，接觸人，接觸了很多人世間那些不得已的事，我就，心裏特別不舒服。小兵，我好像，好像有點理解你了。”

    “理解我？”宋小兵道：“你不用理解我，我宋小兵可不想被你像驗屍一樣把我給解剖了，我還想有點自己的隱私呢。”

    “服務員，來瓶常溫的啤酒。”宋小兵道。

    楊清晨指著桌上的那一瓶，道：“你以前不是喜歡喝涼的嗎？”

    “小草和我說了，年紀大了就要學會養生，酒這種東西，入體是涼的，反而需要用體內的熱量給它焐溫，所以對身體傷害極大，我現在，得好好保養自己，過好自己的後半生。”

    楊清晨不禁冷笑：“前半生還沒活明白呢，就打算後半生了，宋小兵，你才芳齡幾何呀？”

    “前半生的奮鬥，我想提前退休了，不行嗎？”

    掏出一盒煙來，遞給楊清晨一顆，兩個人相談甚歡。

    楊清晨掃了一眼：“當了老闆，就是不一樣，檔次變高了。”幾天不見，宋小兵的煙已經升了一個檔次。

    宋小兵只是笑：“不說了嗎，養生，以前做刑警的時候有愁事，這煙一天要兩盒，如今兩天才一盒，這煙的檔次自然也就上來了。”

    楊清晨笑：“你的這個店，想必也是投資不小吧？哪裏來的錢？”

    宋小兵沒有說話，這些事，可以瞞得過任何人，可是卻瞞不過楊清晨，楊清晨是他最好的朋友，搭擋，對於他有多少存款，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楊清晨苦笑：“不過，我也知道，你宋小兵寧可違反原則，當初放那個吳娟走，怕是那個姓金的，也不會虧待了你吧。”

    宋小兵冷笑，楊清晨的話裡，多多少少的含著一些嘲諷的成份，卻讓他無從反駁。

    的確，當初他真的是做了，按照楊清晨說的方法做了，但是他本不願，對於他來說，那些錢他根本就看不上眼，只是命運在和他開了一個玩笑而已。

    “你今天叫我來，就是來挖苦我的？”宋小兵不悅的道。

    “不是。”楊清晨道：“兩件事，第一，對於這次L市的案子，多謝你的幫忙，我敬你一杯。”

    “小事一樁，幹。”宋小兵和他對撞了一下，然後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這案子我聽文龍說了，好像案中有案，牽扯了不少事？”

    楊清晨點了點頭，道：“我們以前合作時，曾經發過誓，一定要秉公執法，一定不能做違反法律的事，我冷漠，是因為我面對死屍，我像要求我自己一樣來要求你，卻忘記了，你面對的，是人，活生生的人。”

    “你的選擇，我有段時間很理解不了，但剛剛接觸一個案子，我就懂了，你也很無奈。不是每一個殺人犯都天生是有暴力傾向，一個人被惡魔纏身，只是因為他身邊的環境把他逼進了一個死角。我還記得前幾年看過的一個電影，說那個悍匪之所以選擇做綁架，只是因為他太窮了，沒有錢，又見過了這個世界的燈紅酒綠，他知道憑自己現在的能力，去社會上打工賺錢，可能這輩子都不能滿足自己的慾望，所以他選擇綁架。他冤氣很重，悔意也很重，但法不容情。”

    宋小兵嚐了口酒：“你到底想說什麼？你這圈子繞得也太大了吧。”

    楊清晨苦笑：“其實，其實也不想說什麼，來，一切都在酒裡。”

    宋小兵看著他：“怎麼，剛接觸一個案子，心理就承受不了了？你好歹可是法醫呀，當初心理醫生都以為你會崩潰的，你都自己緩過來了，怎麼區區一個案子，就讓你無法接受了？”

    楊清晨搖頭：“以前，是我自己太冷漠，太自私了。”

    自從父母被自己牽連，紛紛炸死之後，楊清晨就一直一個人生存著，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親戚的救濟，一個人頑強的生活，他自憐的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慘的人，卻不料接觸到了刑偵這一塊，深切的從調查取證中，瞭解那些人做案的真正原因之後，楊清晨才發現，自己經歷的一切，相比於這世間的悽苦，不過爾爾。

    宋小兵沒有說話，這是他頭一次，聽楊清晨這麼深刻的反省自己。

    “你能認識到這一點，也不錯，至少，能讓你對婷林好一點，這麼多年，你對她呀，真的是太殘忍了。”

    楊清晨苦笑，也許吧，他是該對李婷林有所表示了。

    “小兵，如果，如果你還想回到警隊來，我會幫助你和黃局長說的，我知道，黃局長也一定很希望你能歸隊，他一直用文龍做隊長，其實就是想等著你有一天能回來。”

    可是宋小兵卻搖頭：“你說過，做警察，一旦有了汙點，就不再配得上那個身份了，我知道當初我做錯過一個選擇，所以，我放棄了。”

    “可能，可能當初真的是我錯，這次，L市的刑偵隊長丁一，也因為我，做了一些許可權以外的事，我知道我可能會害了他像你一樣丟了工作，可是他卻義無反顧的幫我，所以，所以當初，小兵，我想你一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是不是？”

    宋小兵苦笑，端起酒來，道：“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清晨，無論怎麼樣，還是感謝你今天對我的肺腑之言，但是，我已經喜歡上了現在的生活，謝謝你，不做刑警，我們依然是朋友，我宋小兵，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都會發出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