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終結旋龜
月夜。
黎之陽設香案。
他按陸務觀所言的準備著,絲毫沒有馬虎。
香案下用符水畫了個八卦大陣,黎之陽有八成的把握,只要那花娘娘敢現身,保管叫她有來無回。
只怕,她也不得不現身。
這八卦大陣是黎之陽的師祖留下來的,一代代傳下來,不斷演化,曾拘過饕鬄。黎之陽腦子活,將這個陣法不同程度的弱化,用以對付不同程度的小妖。
這花娘娘他從未交手過,不敢輕敵,便用了箇中偏上程度的陣法。
一切就緒,他將唐婉那晚成功喚出花娘孃的荼蘼花放在了香案上。
那朵花上有淡淡的妖氣,一般來說,妖的法力越低微,這妖氣就越重。當然,也有法力低微妖氣也淡的妖怪,大多是些沒害過人的好妖。
不知這花娘娘是不是後者?
黎之陽在道上混了這麼久,確是沒聞過這花娘娘有惡名。
也罷,若是個好妖,教訓提點一下便放了吧。
這般想著,黎之陽啟動了陣法。
佛宜枝一瞬的暈眩後,法力仿若盡失了。
不過憑著這麼些年在外打架的經驗,她還是躲開了旋龜的這一掌。
旋龜法力高強,它這一下雖未正中佛宜枝,餘波也夠她受了。
佛宜枝被震倒在地,血氣上涌,一個壓不住,吐了好大一口血。她有些慌,她不知自己的法術為何突然使不出來了。彷彿還有股看不到的巨力,要將她拘走。
旋龜化作人形,十分不屑,“就這點法力,也敢出現在我面前?還不如焦超呢。”
他的聲音如同鋸木,沙啞可怖,一下一下的摩擦在佛宜枝耳邊,讓她十分不適。
她抬眼怒視旋龜。
月光打在她的臉上,恍若瓊仙下凡,旋龜看得也是一愣。“這般好模樣,今日要殞命在這兒,也是可惜。”
“躲好。”
佛宜枝傳音給焦超。
焦超也慌得不成樣子,他透過縫隙,見佛宜枝的雙目隱隱發紅,不似妖,更勝魔了。平日的寧和隱匿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殺戮之氣。
旋龜亦看到了佛宜枝的變化,不過還不放在眼裏,他單手化掌,又一次朝佛宜枝砸去。
這次佛宜枝沒有躲。
焦超十分驚異的看著,自佛宜枝的身邊,竄出粗大的鐵刺,看起來不像是法力所化。
旋龜沒有猶豫,巨掌砸下。
縱那些鐵刺再厲害,沒有她的法力支撐,也傷不了他多少。
也正如他所預料的那般,鐵刺遇掌即碎。有一點刺痛,他還不放在眼裏。
卻不想,這掌還是沒打在佛宜枝身上,被人硬生生接住了。
是潛夜。
有帶著花香的風吹在佛宜枝臉上,這風好溫和啊。好像什麼危險都沒有了。
佛宜枝睜開眼。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頭腦不太清醒了,是她的幻覺嗎,面前站著的,好像是潛夜。
是天下所有花兒的神祗,潛夜。
不,真的是他。縱是背影,她也不會認錯的。
佛宜枝不再同那股莫名的力量抵抗,甚至有些任由它將自己拖走。
反正潛夜在啊。
只要潛夜在,便不會有危險。
“旋龜,你是自己伏法,還是要本君出手。”
潛夜將佛宜枝護在身後,冷聲道。
“潛夜上神,”旋龜竟是笑了,“在我這兒,沒有伏法一說。您既來了,便取了我的性命去。只有我的屍體纔會伏法!”
“旋龜,你早年助大禹治水,立有大功,若願意伏法,天帝那兒,我自會替你說話,保你性命無虞。”
“上神的好意旋龜在此謝過,只是我活著一日,便要復仇一日,上神就看著辦吧。”
潛夜一聲嘆息。
他將左手抬起,聚了雷霆之力朝旋龜拋去,不過瞬息之間,旋龜肉身炸裂。化回原形,亦是殼肉分離。
旋龜活了若干年,一身皮肉又糙又硬,縱是沒了殼,怕也是普通刀劍奈何不得的。可在潛夜的雷力下,不過幾息,原失了殼後完好的皮肉便傷痕累累了。
焦超不得不感慨上神的神力。
只是那旋龜雖身負重傷,卻還是一副未傷及根本的樣子。
“怎的,上神的法力不及從前了麼?”
它甚至還有心情調笑。
“本君只是想讓你知道,若身後的這個女子不受旁人的陣法牽制,便能在未使出全力的情況下將你打成這般樣子。”
旋龜愣了下,“這女子••••••原是上神的座下弟子嗎?“
潛夜沒有否認。
“旋龜,現在是我要出手了。“
仍是同樣的動作,卻灌了不同的力道。經旋龜這一提醒,焦超確是發現,佛宜枝動用法力時的動作,與潛夜竟真是一模一樣的。
說她這麼橫,有誰做靠山呢,竟是花神潛夜。
焦超不由得對佛宜枝有些刮目相待。
一個小小的花妖,如何就能攀附上神?他怎麼做不到?
當然了,他也承認,自己沒有佛宜枝那樣的樣貌,上神也不好男色。不過佛宜枝還是厲害啊,花中多仙姿,又是仙中上上乘,她能脫穎而出,得上神青睞,也是個妖才。
一息之間,旋龜灰飛煙滅。
焦超瞪大了眼。
自己什麼時候纔能有這樣的修為?!
解決了旋龜,潛夜回身將佛宜枝抱起,眨眼間消失在原地。
焦超自破屋中慌忙追出,卻再尋不到二人的蹤跡。
杻陽山上空的結界隨著旋龜的消亡而破碎,杻陽山,終於又是他的杻陽山了。
只是,想想這一百多年來留下的殘局,也須費些心神。
還有,懷中的這個孩子••••••不會要他養著吧?
這嬰孩生得粉雕玉琢,焦超都有些不敢相信,這是個滿臉皺紋的阿婆生出來的。
罷了罷了,杻陽山終於恢復了。
他也不想管佛宜枝與潛夜去哪兒了,去生孩子去了都與他沒關係,他要先回自己的仙邸看看了。闊別了一百多年的仙邸啊。
佛宜枝傷得不輕。
怪他,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出手。
他以為以她的法力能打敗旋龜的。也確是可以。
只是誰能想到會突然冒出個不相干的道士,用了八卦大陣來拘她。
潛夜的掌中暈出一道紫光,他將手掌蓋在佛宜枝的額頭,溫和的望著她。
佛宜枝慢慢甦醒過來。
她醒了,卻未睜開眼,嘴角掛著笑意。
“你醒了?”
潛夜問。
“你明知道。”
佛宜枝皺眉。
“那你怎的不睜開眼睛,是不想見到我麼?”
潛夜問得認真。
他的手掌還蓋在她的額頭,佛宜枝抿著嘴,將自己的手覆了上去,“我自然的想見你的,只是怕睜開眼睛,你便不見了。”
每次他都是這般,說來來,說走走,如夢一般。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根本未見過他。很多年了。
“這次你睜開眼試試。”潛夜溫和道,“我不會不見的。”
佛宜枝睜開眼。
可他的手掌太大了,也蓋住了她的眼,佛宜枝什麼也看不見。
她也沒著急將他的手移開,而是眨巴著眼睛,用睫毛劃他的掌心。
潛夜將手拿開,“你永遠都學不會乖。”
佛宜枝拽住他的手,拉在懷中,“不許放開手。”
“佛宜枝,”潛夜挑眉,“輕薄上神,你可知罪。”
“我不知。”
佛宜枝仍是不放開他的手,“我也不管,總之是上神給了我輕薄的機會。”
潛夜將手抽回,“別鬧。”
佛宜枝拉不到他的手,一下子失去了生氣般,疲倦的倒在榻上。
潛夜回頭望她,真是像一朵蔫了的花。
“渴不渴?”
他將晨露端到她面前。
她張開嘴巴,湊過去。
潛夜將碗移開,“你一個小花妖,還要本君餵你喝水?”
佛宜枝將頭偏到一邊,大有今天你不餵我我就把自己渴死之勢。
潛夜無奈,將碗移到她的嘴邊,“喝吧喝吧。”
佛宜枝衝他甜甜一笑,就著他的手將晨露喝下。
喝完了,心滿意足,這纔開始打量起四周來,“這是哪兒?華貴,又很空曠。”
“這是花神殿。”
潛夜回身將杯子放好,站到她面前。
“你和你那福祿獸都不是讓人省心的,兩個都愛惹禍。”潛夜嘆氣,“有人將福祿獸送到本君這裏來興師問罪,我想將福祿獸給你送還,才知你去了杻陽山了。”
“福祿獸呢?”
佛宜枝從榻上蹦起來,“我許久不見它了。”
“它還在生你氣。”
潛夜道。
“它不懂事,我這做孃的總要替她操心吧?”佛宜枝皺著眉頭,“它是一個葫蘆,怎麼能喜歡個瓜精?”
“那沒辦法。”
潛夜搖頭,“天下地下就它一個福祿獸,你也找不到一個和它一樣的給它作伴。”
“只要是個葫蘆都成,”佛宜枝認真道,“不論門第高低我都允了,瓜精就是不成,他們就不是同一種東西。”
潛夜有些無奈。
“它若不想跟你走,留在花神殿也可。”
佛宜枝想了一下,點點頭,“好啊,總之那時候,是上神與我一起馴服它的,名字也是上神賜的。”
“你叫我什麼?”
潛夜眯了下眼睛。
“上神啊。”
佛宜枝將頭偏到一邊去,“難道上神還會允許我這個小妖喚你潛夜不成?”
潛夜伸手摸她的頭,“你若想這麼叫,便如此吧。”
佛宜枝再一次沉在潛夜的笑容裡。
世上,真的不會再有比他還溫柔的人了。
潛夜看她呆呆的模樣,敲了下她的頭,“你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