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玉璧血戰 三十九
城南,涑水岸前。
劉茂,龐釗等將正指揮兵士們搶修渡橋,高嶽站於岸前,眼前大霧瀰漫,一雙精瞳死死盯著對岸,面上的神色雖依舊鎮定,可那雙眸子
多少出賣了他似亂如焚的心神。
他上當了,聰明反被聰明誤,竟將薛孤廷一部陷入危境之中,或許還不止如此...
騎兵營若亂,聲勢可比步卒浩大多了,若一鬨而散還好,收攏一番又是強軍,就怕無人管制,被敵軍一路攆去北寨,那就很容易引發更大的禍亂,甚至禍及丞相安危,一旦丞相有什麼不測,他高嶽就是千古罪人。
這種壓迫感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可他只能眼睜睜看著。
因為當務之急是要搶修渡橋,只要自己能率軍過河,敵軍必然不敢大舉出兵,就算韋孝寬豁出去了,他也能及時趕去支援,或是圍魏救趙,迫使敵軍回城。而現在,只能寄託於薛孤廷他們能快些回營。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了,高嶽忍不住回聲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龐釗離著最近,聞聲一愣,不由納悶,將軍這是怎麼了,為何連時辰都忘記了...
心想這般想,嘴上卻老實道:“大概卯時了吧。”
“卯時,也就是說敵軍離去快有一炷香的功夫了,為什麼薛孤廷他們還沒到?”
高嶽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慢,他早已叫對岸哨騎的前去稟報了,可為何遲遲不到,難道被敵軍纏住了?
這時,對岸響起一陣沉悶的蹄聲,礙於視野,看不見有多少人馬,高嶽卻是長出一口氣,懸著的心落下一半,終於到了!
立刻朝著對岸高呼道:“兩位將軍快快回營,本將稍後便派兵支援!”
迴應他仍舊是隆隆的馬蹄聲,顯然,薛韓二將把他無視了。
高嶽輕嘆一聲,閉口不言。
心道:“不怪二人無禮,這事怨我,等晚些時候,還得親自道歉才行。”
薛孤廷確實聽見了,也的確怨他,只不過更多的是心急火燎的趕回去救命,哪還有閒功夫搭理他...
城東,迷霧之中,唯成唯羽以及眾星次伏於遠處,靜聽前方異動。
他們個個都裹於青蓬中,踞伏在原地,顫閃的刀刃映著冷目泛射出條條光華,森森寒氣隱隱透著殺機,就像一群從幽淵中逃離的厲鬼,伺機捕食迷路的生靈。
夜色尚濃,迷霧結雲,忽然,一陣馬蹄聲響起。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兩百步...
唯成唯羽相顧一瞬,當即翻身上馬,匣中利刃錚鳴脫鞘,
“殺!”
透骨的殺意伴隨怒吼席捲而出!
來人許是被驚到,立刻聞聲止步。
薛孤廷動容,果真有埋伏!
當即厲吼道:“不要慌,隨我殺將過去!”
話音剛落,濃白中忽然出現無數點璀璨的亮光,好似萬千繁星閃爍。
薛孤廷頭皮發麻,趕忙又出聲提醒道:“快趴下!有暗器!”
說話間,腰刀已落入掌中,同時右腕一挫,手中寶刀自下而上急撩,光弧急滑成圓,勁風洶涌鼓盪,竟迎面而來的飛星子悉數卷飛!
可其他人就沒那麼走運了,一來武藝差之甚遠,二來飛星子不但打得急,而且打得多,密密麻麻好像織成一張巨網頭迎面砸來,躲都躲不及。
頓時,鮮豔的血滴如雨般噴灑,慘叫之聲隨之而響...
薛孤廷耳力極佳,但聞慘呼,已知至少有五七十人被打落在地,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來敵好生了得!韋孝寬什麼時候有這等精銳了,自己怎麼不知道?不過現在並非考慮這些的時候,若衝不過去,恐怕都得交代在這裏!
登時一手提刀,一手橫抱韓軌,匹馬當先而上!
百步距離轉瞬即至,數十道人影連袂的撲來,那數十道人影不過是剛剛撲上,薛孤廷手裏的大刀已如雷雨天裡的疾電,須臾間磕飛了三個。
那三條青影被一刀拍飛,眼看就要撞倒後方人馬,身子忽的凌空打轉,宛如背後生著眼睛,恰好避開跟進人馬,穩穩落在地上,其他星次眾馬不停蹄,與三人擦身而過,繼續殺向敵軍。
再看三柄掌中劍,劍身竟被沛然巨力硬生生砸凹,變作三條廢鐵!
三人無不麵露驚詫,敵將好雄厚的氣力!他們的兵刃雖談不上的神兵利器,但也屬精挑細選的良品,現在夜色深濃,大霧瀰漫,雙方都不約而同留有相當程度的馬力,可即使如此,仍然一擊就被砸成這副模樣,由此可見對方除了兵器佔優外,武藝也要超過他們一大截,不可力敵!
心中雖生出些許忌憚,手上卻不停,伸手握住劍柄,用力閃抖,“刷”的一聲,三柄長劍悉數抖得筆直,足見這三人也絕非等閒之輩,武功能有這等造詣的,當然是“鶉首”,“鶉火”,“鶉尾”三位星次首領。
“鶉首,鶉火,鶉尾退下,待我兄弟二人擒殺賊將!”
身後傳來唯成的呼喝。
薛孤廷一騎當先,衝破敵軍阻截,見其他人並未向他揮劍,而是徑直殺向前方,以為是被自己嚇退,乍聞前方呼和,方纔明悟原來是有“專人”伺候他!心神不由高度緊繃起來。
這支青袍軍絕非出自韋孝寬之手,且不說武藝精湛,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單看所使的兵刃,竟然全部都是長劍!這玩意多是馬下近身搏殺才用,造價昂貴不說,尋常人也玩不轉劍術。
深思飛轉中,兩條身影緩緩從迷霧現身中,截斷前路。
薛孤廷眼觀來敵,耳聽身後廝殺聲,額門青筋暴起,鬍鬚怒張,嗔目如鈴,全身肌肉噴扎,緊盯來敵一舉一動。
胯下駿馬焦躁得四蹄踢蹬著,與生俱來的本能令它覺得眼前二人非常危險。
“來將通名。”
唯成說道。
聲音不高,卻清晰灌進薛孤廷的耳膜。
薛孤廷沒有回答,看了懷中不省人事的韓軌,刀背一拍馬身,戰馬呼嘯而出!
唯成微微一愣,好個蠻橫的賊子,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殺來了,立時策馬迎上。
唯羽不甘人後,也跟著拍馬殺出。
剎那間,兩道森白的厲芒似破曉天光,一前一後兩柄寒氣襲人的長劍交掣激上。
薛孤廷目光全放在兩道劍光之上,面孔無比鎮定,彷彿忘記了身陷危境,百鍊鋼刀驀地暴揮而出。
“噹...”
一聲驚徹耳膜的交擊,唯羽身形暴飛而出,半空中腰如車軲,連扭數遭才落定身形。
揉揉微微發麻的手腕,暗暗驚歎,好厲害的賊將!真不愧是從萬千悍卒中脫穎而出的猛將,一身氣力當真不可小覷!
唯成卻是不同,寒電猝閃間猛然抽撤長劍,身如狸貓般倏然彈起,掠至半空,劍鋒陡轉,晃映出凌厲至極得為銀練,急速瀉來。
寶刀撲空的那一瞬,薛孤廷掌中雪亮已然指天,捲起滾蕩流旋的寒雲!
“下去!”
一聲厲喝,水銀瀉地般的銀練撲進流旋的刀雲中,“叮叮噹噹”撞擊聲中只見火星四濺,化成漫空點點晶芒,炫目至際,也兇險至極!
這時,一條人影貼地卷襲.冷芒暴閃,那一股光華直逼咽喉。
這是你死我活的戰場,唯羽纔不管那些繁文縟節,剛一落地,便挺身再上。
薛孤廷心如明鏡,這兩人都是高手,任何一人與他單打獨鬥都不弱於他,何況是二打一,所以萬不可與之纏鬥。
若是其他時候還好,大不了捨棄那兩千軍馬,孤身遁走,可偏偏韓軌重病暈厥,大大拖了自己的後腿,他是萬萬不能丟的,只得硬著頭皮拼鬥。
高手之爭容不得半分猶豫,薛孤廷牙關一咬,刀光橫舞,專攻為守,架住千萬匹練,同時把韓軌抄在懷臂彎,逼不得已只得飛退下馬。
他快,唯羽也不慢,劍光如影隨至,一蓬血花乍現,劍鋒釘上薛孤廷右肩!
薛孤廷吃痛悶哼一聲,身子抵劍橫飛,渾身筋肉緊繃,凌空一腳踢向唯羽。
唯羽這一劍本要取他性命,卻被他精巧避過,只刺得不輕不重的小傷,正欲再運元氣,洞穿肩臂,一舉廢掉此人!哪知剛一發力,劍鋒卻被那身腱子肉死死卡住,進推不得,同時,一條粗如腰身的長腿呼嘯而來。
這一腳若是踢中了,別說血肉之軀,就算金鐵打鑄的身子恐也會裂開幾條傷縫,唯羽不敢大意,扭身一避,劍鋒順勢斜撩挑出,割裂渾實的肩頭肉的同時,又帶出一大蓬血花!
僅僅一個照面,薛孤廷便負傷。
唯羽掃了眼十步外的敵手,橫劍於胸,作勢再攻,唯成伸手攔下他,淡淡說道:
“你已敗了,再鬥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薛孤廷咬牙吸氣,“嘶”“嘶”有聲,一張黝黑的面孔早泛了灰,卻是一聲不吭。
鮮血順著肩上豁口溢位,落在地上,在黑白交織的夜裏,顯得格外刺眼。
唯成看了看他臂彎中昏迷的那人,微微一笑,依然循循說道:“放下手中兵刃吧,相信你也應該知道,你那些兵馬絕非我軍的對手,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你也應該為他們考慮下,為這個人考慮考慮。”
身後喊殺聲漸盛,且沒有一人一騎衝出馳援,薛孤廷呲目欲裂,看著昏迷不醒的韓軌,恨極啞聲道:“老韓呀老韓,老子可要被你給害死了...既然咱都走不掉了,不如放手大殺一場吧!”
說罷彎腰把韓軌輕輕放在地上。
唯羽冷冷說道:“冥頑不靈。”
薛孤廷緊握著他的兵刃,嗔目切齒道:“你們不要得意,方纔是老韓礙手礙腳,不要以為老子真的懼你們!”
唯成笑道:“那就要看閣下的手段了。”
好良言難勸該死鬼,既然對方抱有死志,那就只能手下見真章了,反正殺了他還有一個,不怕沒有活口。
薛孤廷狠辣道:“豎起耳朵聽好了,老子叫‘薛孤廷’!”
話音未落,人就彷彿跟著這句話—同撲來,身如鵬展,石火電光兜頭斬向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