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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玉璧血戰三十七

    回程之際,涑水河畔已飄起些絲絲白綢,相信很快就會籠罩整座城池。

    柳敏理所應當道:“秋冬二季,夜長晝短,玉璧城雖居於曠野,但四面臨水,加上連日來晴雲無風,我算定今日寅時起霧,卯時霧盛,辰時霧散,所以在寅卯交接時分動兵,就算敵軍知曉,但有霧氣遮掩,他們也不敢貿然出擊。”

    兩人齊齊冷嘶一聲,好厲害的傢伙!

    他們都是練氣中人,竟還不如一凡夫俗子通曉天象,不由升起一絲別樣的情緒...

    唯成問道:“我們應往何處阻敵,敵人又是誰?”

    語氣柔和了許多,師傅收的這位關門弟子,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出色很多,不得不讓他另眼相看。

    柳敏定聲道:“這一去,你等須從城東直下,先去城南擾敵,若敵軍聞聲即出,立刻撤軍斷橋,再趕回城東伏於霧中等待,介時,我會設法將敵軍驅趕至你處,但聞敵至,你等即率眾殺出。記住,我軍臂膀皆系以黑帶,你們也要綁上,以免誤傷。帶子我已在城下竹簍備好,你們出城時可隨手拾起。”

    唯成聽得雲裡霧裏,又是擾敵,又是阻敵,而且還要斷橋,但斷橋後敵軍還能過來麼,那又如何阻敵?

    不過他都這麼說了,自己也不便多問,照令去辦就是了。

    眾人離開後,韋孝寬將許盆和魏大祖喚來。

    柳敏其實想讓章巴爾代替許盆,不過他有傷在身,昨日也一宿未睡,需要休息,二來,許盆的騎術也頗為不俗,就算再不順眼,也得先用著,何況城中騎兵甚少,滿打滿算也不過兩千上下,換作別人帶隊,還真放心。

    兩人一進門,韋孝寬精神頭立馬好轉,問道:“你們準備如何了?”

    許盆抱拳道:“稟將軍,兩千人馬已備好。”

    韋孝寬點點頭,說道:“卯時初刻,你領兵繞城西而出,若遇敵軍,不必接戰,原路返回至城東,那裏有沈先生的精銳接應你,若沒有遇到敵軍,便全速從城南繞上,由側翼趕至城東支援他們。記住,我軍臂膀皆系以黑帶,你們也要綁上,以免誤傷。帶子我已在城下竹簍備好,你們出城時可隨手拾起”

    話音甫落,許盆微一錯愕,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說道:“先生,據探報,斛律光所部遠在黃河岸邊,城西方圓二十里並未有敵軍駐紮,如果其他敵寨有異動,我軍哨騎應當會有預警,若是貿然出城,會不會...”說罷,目光看向韋孝寬。

    雖是語焉不詳,但其中懷疑的味道表露無疑。

    韋孝寬神色忽沉,罕見的冷聲道:“叫你去就去,休得多言!”

    商議軍情時可以提出建議,但將令既下,就最忌諱再發出其他聲音,若是相互猜忌,為將者威信何在?行軍打仗又如何能做到令行禁止?

    許盆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只得低下頭去,語氣低啞道:“末將遵命。”

    他是副將,前兩次的任務本該由他來執行纔對,可柳敏卻越俎代庖,讓其他人代為行之,這無疑在建功心切的火熱之軀上澆下一盆冷水,所以才本能的抗拒柳敏的命令。可一向寬厚的將軍卻驟然發怒,幫著外人來呵斥自己,敢怒不敢言,只能選擇接受。

    魏大祖悄悄拉下許盆的衣袖,連忙抱拳道:“末將領命!”

    正要轉身離去,柳敏出聲道:“且慢。”

    二人定身回望,柳敏站起來身來,徐徐說道:“既然你們想聽,那講明也無妨。”

    “善戰者能把千軍萬馬藏之於無形,表面上看,城西並無敵軍把守,實際上無論北寨還是南寨,都可以悄無聲息得潛至深處,何況今夜有大霧作掩護,更容易得手。”

    許盆不甘心地問道:“那先生何以判定敵軍一定會潛伏在那裏,而不在別處,城中守軍不足萬人,且多是新兵,這兩千人馬一旦中伏,他日如何守城?”

    柳敏搖搖紙扇,表情淡然,看不出是何情緒,“因為我軍擊中了他們的要害。”

    “要害?”

    許盆不解。

    “秋冬漸趨,霧天會愈加頻繁,我且問你,若是我軍一直驚擾敵軍,讓他們日不能行,夜不得寐,他們會怎麼辦?”

    柳敏反問道。

    許盆擰眉深思,騎兵本就來去如風,有大霧作掩,更是難尋蹤跡,如果他是敵軍,陷於這種進退兩難的局面,改怎麼辦?

    思忖片刻,半吞半吐道:“如果是我...我會讓命將士們加強戒備,或許...或許會截殺來敵。”

    他已經有些相信柳敏的話了,至於從哪裏截殺我軍,當然要按照我方先前的路線去佈置。

    柳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啪”一聲合上紙扇,說道:“不是或許,是一定會伺機截殺來敵,而且還會更進一步,趁霧夜直搗黃龍!”

    許盆一怔,半信半疑道:“這...不太可能吧,他們連崖臺可等登不上來,何況是在霧夜之中。”

    “愚蠢!大霧天氣,敵軍看不清,我軍就能看清了?只要能成功截殺我軍,直搗黃龍還算難事嗎?”

    柳敏冷聲斥道。

    一語驚醒夢中人,許盆神色大駭。

    柳敏說的沒錯,大霧瀰漫,別說崖臺之上,就算從城樓望看下,都是迷迷濛濛一片,只能聽兵馬數量和吊籃上的令牌來判斷敵我。若敵軍半路伏擊,全殲擾敵兵眾,從他們身上搜來令牌,騙開城門絕非難事!

    想到這裏,許盆不禁冷汗簌簌而下,眼前此人太可怕了,他早早就給敵軍繪下一張誘人的畫餅,只等著敵軍往裏跳,然後一舉殲之。

    目光微抬,第一次正視那雙眼睛,柳敏那雙眼睛是那般清澈明亮,好似瘋狂涌動著無窮自信,仿若流水般要溢位眼眶,深不見底的墨瞳中不僅有讓人心驚的自信,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銳利,好似能窺探出別人內心的秘密。

    再次打個冷噤,垂下頭去,躬身抱拳道:“多謝先生指點,末將記下了,末將現在就去。”

    說罷轉身匆匆離去。

    平安看著那個好像狼狽逃竄的身影,臉上裹出和善的笑容,說道:“你嚇到他了。”

    柳敏復坐,自斟自飲道:“無妨,對付種人,還是要恩威並施才行,一味的遷就,到頭來只會誤人誤己。”

    韋孝寬頓時哭笑不得,這不是指桑罵槐嘛...

    無奈道:“俗話說不看僧麵看佛麵,你們兩個說人是非前好歹也要顧及下我這主人家的感受吧,就不能私下裏再嘀咕嗎?”

    柳敏和平安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不能!”

    韋孝寬仰天長嘆,拗不過這兩人,趕緊轉移話題,問道:“對了,你真的確定敵軍會在今夜設伏?”

    柳敏神色立正,說道:“一半一半吧,坦白說,我也沒有絕對的把握。擾敵並非長久之計,敵軍兵馬太多了,要破解也絕非難事,只不過高嶽心高氣傲,別有良圖罷了。反正行動越快,越是出其不意,如果我是高嶽,今夜一定會動手。”

    韋孝寬點點頭,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靜待訊息吧。

    霧越來越濃,像流動的紗幔般籠罩著整個天地,十步開外,已不能視。

    黝黯與濃白交織,重重寒冽襲身,林間哈氣聲此起彼伏,在這樣的鬼天氣出動,於敵於己都是身體與意志的雙重考驗。

    寒霧不時撲在臉上,韓軌眉頭深鎖,緊握長矛的手指凍的發白,撲紅的面上顯出一絲焦意,默默盤算著時間,他們已經等待許久了,可敵軍依然沒有出現。

    思慮中,一張略帶體溫的披髦掛上肩頭,扭頭一看,原來是薛孤廷解下自己的袍子罩在了他的身上。

    心頭一暖,韓軌低聲道:“多謝。”

    薛孤廷呲牙一笑,蓬張的鬚髯上掛滿了晶瑩,隨意擦抹下,壓著嗓子笑道:“沒事,你皮薄肉嫰不抗凍,哪像我,捱了雷劈都屁事沒有!”

    話音剛落,身邊響起一陣低壓壓的竊笑。

    韓軌沒有答腔,緊裹披髦,眉頭更深。

    薛孤廷見他面色更差了,不由關切道:“老韓,你不會是在這節骨眼上生病了吧,要不咱不打了,先回營再說。”

    韓軌並非文弱書生,他是懂些武藝的,只不過在薛孤廷眼中,那三腳貓的功夫實在不值一提,所以誤以為是他生病了。

    韓軌搖搖頭,說道:“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恐怕真要被你言中了...”

    薛孤廷濃眉一翹,“真病啦?”

    “不,是另有變故。”

    “什麼變故?”

    “我們在此已等候了半個多時辰,可始終不見敵軍的蹤影,我擔心...敵軍並未出城,或許...”

    韓軌心頭升起一團說不清道不明的疑雲,總覺得哪裏出了紕漏。

    薛孤廷愣神,“對呀,不知不覺等了這麼久了,要不派人去高將軍那邊看看?”

    韓軌頷首道:“我也正有此意。”

    一片寒葉墜落,涼風輕拂,吹開半片銀紗,彷彿在嘆息什麼。

    很快,哨騎策馬奔回,還未近前,便高聲呼和道:“不好了,將軍,出事了!”

    說著跳下馬背,飛也似的奔來,途中好像被雜草絆了一跤,摔出好大一個跟頭,可他顧不得叫疼,連滾帶爬的繼續跑。

    剛至身前,不等韓軌發問,便心急火燎地說道:“將軍,出事了!城南渡橋被敵軍所斷,高將軍他們被堵在對岸,過不來了!”

    韓軌登時神魂皆冒,急聲道:“你說什麼?斷橋了?是你親眼所見?”

    哨騎忙不迭地點頭應聲,“將軍,是小人親眼所見!我剛去時橋便斷了,正想趕回稟報,高將軍他們就率兵趕到了橋邊,此刻正派兵從營中取用木料搶修浮橋,他還告訴小人說,要將軍趕快回營,晚了就來不及了!”

    韓軌聽罷,險些當場昏厥,咬牙搓齒道:

    “壞了!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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