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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玉璧血戰 三十六

    涼月高懸,蒼穹無遮,銀輝雪練,卻灑不盡大地的每個角落。

    突然,黑幽的暗夜中傳來一陣沉悶卻不響亮的隆音,如同一面麵悶鼓擂動心房,再近些,一隊黑衣罩麵的騎士從漆黑中現身,以極快的速度掠過浮橋,然後再度隱沒於黑夜中。

    目不所及處,兩雙瞳孔同時綻放出爍爍精芒。

    “敵軍過橋了。”

    韓軌壓低聲音,對身邊人說道。

    “聽到了,聽來人聲響似乎像是一支精銳啊,韋孝寬可真夠膽大的,我喜歡。”

    薛孤廷側耳傾聽,一臉認真的說道。

    一路奔襲,卻聽不到一聲馬嘶,顯然每一匹戰馬都被套住了馬嘴,再聽蹄聲如此低沉有序,馬蹄應當也裹上了蓬草棉絮等物。憑他從軍多年的經驗來看,這絕對是一支精銳之師,因為今夜他所帶的兵馬也是這般裝備的。

    “要不要殺出去!”

    薛孤廷比了一個切喉的動作,目中噴出熊熊火光,兇悍的面容上浮起一抹獰笑,活像等待許久,終於看到心儀獵物出現的獵手。

    “不要衝動,一切依計行事。”

    “為什麼?敵軍已經過橋了,正是堵他後路的大好時機,保證放不走一個賊崽子!”

    聲音有些粗,像是從喉管中擠壓出來的,喘薛孤廷似乎已經按耐不住心頭的火熱,蠢蠢欲動道。

    在他看來,只要敵軍過河就是最好的時機,何必拖拖拉拉再跑去城西埋伏,萬一敵軍去而不復,己方還傻等上一夜不成嗎?

    “高將軍是怕對方布有援兵在後,你看夜色深沉,目力所及至多不過十幾丈,若我軍貿然出現,就算能擒殺這隊人馬,也必定會驚動橋後的敵軍,那還怎麼直搗黃龍?只有伏於城西,確定敵軍沒有援兵後,才能徹底安心。”

    韓軌同樣是個謹慎的人,對於高嶽的部署自然也能看個大概。

    “哎...你們這些人,就是愛拖拖拉拉,一點都不痛快,真是急死人。若是空等一場,回去之後定要你好瞧!”

    薛孤廷甕聲甕氣道。

    官大一級壓死人,就算空等一場也不敢找高嶽撒野火,但韓軌不同,他是自己的副將,欺負欺負他沒啥問題。

    “放心,待會有你打的!”

    韓軌給氣勢洶洶的薛孤廷吃了顆定心丸。

    很快,遠處鑼聲驟起,在漆夜中顯得格外響亮。

    “聽,噪起來了!動靜可真大!”

    薛孤廷興奮的說道,好像比敵軍還開心。

    韓軌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吐道:“你高興個什麼勁!安靜些!”

    “我這不是等不及了麼!好久都沒殺敵,刀口都快生鏽了,這可是磨刀的日子啊!”

    薛孤廷舔舔嘴唇,摩拳擦掌道。

    韓軌暗歎,這可真是個天生的殺將,腦中裡除了砍人,就沒別的念想,怪不得老天爺都看不過眼,降下霹靂轟他!

    這時,一抹浮白從河岸游來,切斷了的視線,翳悶而沉寂的黑夜更顯幾分迷離,一種說不清道不清的詭譎味道涌上心頭。

    “起霧了?”

    韓軌眉頭一皺,自問自答道。

    “起霧好呀,更方便咱們行事。”

    薛孤廷興沖沖的低道。

    起霧天向來是不便行軍的,但今日有所不同,既然遮擋了己方,也同樣矇蔽了敵軍的視野,尤其是玉璧城高居崖臺上,有霧氣所擾,更加難以分清敵我。何況己軍臂上都繫有黃繩,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想到這裏,韓軌才放心戒心。

    不過時,敵軍馬蹄聲再度響掠,待渡橋後不久,又一隊響脆的馬蹄轟起,韓軌當即下令舉火。

    幾隻火把高照,後一支馬隊立刻止步。

    兩對人馬聚於橋畔,韓軌定眼一看,竟是高嶽率兵親至,看來他還是不放心薛孤廷啊...

    抱拳一禮,說道:“高將軍,敵軍已渡橋而去,聽聲響,依舊是從城東而回。”

    高嶽確實不放心薛孤廷,這傢伙性子太莽,極難約束,連丞相都為之頭痛,好在這次沒腦子發熱,不然鐵定壞事。

    暗舒一口氣,肅聲道:“如此便好,事不宜遲,你們趕快伏於城西,待敵軍再來,立刻動手,一個都不留!之後再度與我軍匯合,兩軍攻共擊城池!”

    “喏!”

    得令,韓軌立刻領軍渡橋。

    寒夜滲涼,高嶽也不願多呆,遂調轉馬頭,領部眾歸營,靜候前方佳音。

    一路狂奔疾馳,韓軌等眾很快便趕到城西。

    或許是因為黃河兩岸水土豐沃,城西不像別處那般寸草不生,裸出大片貧瘠的黃土。時值深秋,這裏及膝盛草尚未完全枯敗,偌大一片幽林延展,能依稀看到往日的葳蕤。

    翻身下馬,韓軌俯身細察。

    落葉鋪成一層厚毯,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左右一掃,不時看到光禿禿的樹樁,幾乎沒有一具切口平整光滑,像是被斧鋸拉開一截,便被大力拗斷,隨手撥開一層葉毯,果真看到散亂一地,發黃漸黑的枝條,它們的生命已經透支,或許要經過休養數年纔會重新換髮生機。

    “你在看什麼?”

    薛孤廷低聲問道。

    “在看敵情。”

    韓軌回聲。

    “什麼敵情?”

    “這裏應該是敵軍的伐木之所。”

    “廢話,我又沒瞎!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只有這片林子有木料,難不成遠道汾水那頭去砍樹啊。”

    “我的意思是敵軍似乎早有準備,你看這些斷木,幾乎都是十圍巨木,沒有一株小枝。如我所料不錯,這林子裡能用來攻城或者守城的木料已經被砍伐一空了。”

    “那就怎麼樣,汾水那頭多的是林子。再說,拋車衝車那些都是從鄴城調來,又不用就地打造,管他作甚?”

    韓軌暗歎一聲,這榆木腦袋,跟他說也是白扯,只得領兵藏身林內。

    深更,唯成一行人回到城中。

    踏入內堂,見只有韋孝寬一人獨坐沉思,唯成問道:“將軍,我師叔他們去哪了?”

    韋孝寬微微蹙眉,不知在想些什麼。頭也不抬地淡淡說道:“二人正於別院議事,一會便會回來,你們先坐吧。”

    唯成點頭,與唯羽相視一眼,沒有搭腔,也沒有就坐,仍然筆直的立在原地。

    稍等片刻,平安和柳敏回到堂中。

    唯成立刻上前揖禮,恭聲道:“師叔,事情已經辦妥。”

    平安頷首,跟柳敏同坐邊上。

    柳敏開口問道:“敵軍依然沒有追擊嗎?”

    唯成點點頭,“是,渡河之後,敵軍便撤兵了,我們一路也並未受到任何阻擊。”

    柳敏笑道:“如此便好,想來也差不多是時候動手。”

    話鋒一轉,正色道:“兩位,寅時三刻,命你等率眾再擊敵軍。”

    唯成微微皺眉,還去?擾敵這等小事其他將領同樣能勝任吧,這般大材小用,是看不起他們嗎?不由轉頭看向平安。

    唯羽按耐不住,登時脫口而出,“你這是什麼意思,把我們當跑腿的使喚了?”

    他早就看柳敏不順眼,偏偏盡叫他們做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平安輕咳幾聲,示意他稍安勿躁。

    柳敏拱手笑道:“兩位誤會了,此去並非擾敵,而是阻敵,殺敵。”

    “殺敵?”

    唯成愣怔一瞬,當即問道:“敢問...去哪裏殺敵,是要我等渡過涑水,趁夜襲營嗎?”

    柳敏剛被常兮收作關門弟子,但幾人的交情實在不值一提。稱一聲“大人”吧,有些自貶身份,叫一聲“師弟”吧,又覺得頗為尷尬,猶豫中只有省略稱呼。

    柳敏搖搖頭,答非所問道:“城下應當起霧了,對嗎?”

    詢問的口氣,肯定的眼神。

    唯羽愣神道:“你怎麼知道的?”

    回程之際,涑水河畔已飄起些絲絲白綢,相信很快就會籠罩整座城池。

    柳敏理所應當道:“秋冬二季,夜長晝短,玉璧城雖居於曠野,但四面臨水,加上連日來晴雲無風,我算定今日寅時起霧,卯時霧盛,辰時霧散,所以在寅卯交接時分動兵,就算敵軍知曉,但有霧氣遮掩,他們也不敢貿然出擊。”

    兩人齊齊冷嘶一聲,好厲害的傢伙!

    他們都是練氣中人,竟還不如一凡夫俗子通曉天象,不由升起一絲別樣的情緒...

    唯成問道:“我們應往何處阻敵,敵人又是誰?”

    語氣柔和了許多,師傅收的這位關門弟子,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出色很多,不得不讓他另眼相看。

    柳敏定聲道:“這一去,你等須從城東直下,先去城南擾敵,若敵軍聞聲即出,立刻撤軍斷橋,再趕回城東伏於霧中等待,介時,我會設法將敵軍驅趕至你處,但聞敵至,你等即率眾殺出。記住,我軍臂膀皆系以黑帶,你們也要綁上,以免誤傷。帶子我已在城下竹簍備好,你們出城時可隨手拾起。”

    唯成聽得雲裡霧裏,又是擾敵,又是阻敵,而且還要斷橋,但斷橋後敵軍還能過來麼,那又如何阻敵?

    不過他都這麼說了,自己也不便多問,照令去辦就是了。

    眾人離開後,韋孝寬將許盆和魏大祖喚來。

    柳敏其實想讓章巴爾代替許盆,不過他有傷在身,昨日也一宿未睡,需要休息,二來,許盆的騎術也頗為不俗,就算再不順眼,也得先用著,何況城中騎兵甚少,滿打滿算也不過兩千上下,換作別人帶隊,還真放心。

    兩人一進門,韋孝寬精神頭立馬好轉,問道:“你們準備如何了?”

    許盆抱拳道:“稟將軍,兩千人馬已備好。”

    韋孝寬點點頭,說道:“卯時初刻,你領兵繞城西而出,若遇敵軍,不必接戰,原路返回至城東,那裏有沈先生的精銳接應你,若沒有遇到敵軍,便全速從城南繞上,由側翼趕至城東支援他們。記住,我軍臂膀皆系以黑帶,你們也要綁上,以免誤傷。帶子我已在城下竹簍備好,你們出城時可隨手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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