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玉璧血戰三十五
深夜,平安召唯成唯羽二人,還有鶉首,鶉火,鶉尾三位星次聚於堂中,共議戰事。
這些人不歸韋孝寬管轄,只聽命於平安一人,因此也只有他才能調的動。
把擾敵之策粗粗說道一遍,唯成立刻點頭道:“師叔寬心,不過小事一樁。”
唯羽一向謹慎,面帶疑色道:“恕弟子多問一句,既然昨日已驚擾了敵軍,今日再去,會不會...”
柳敏暗暗點頭,這個師兄要比他想象的要聰明,可靠,微微一笑,說道:“伏兵一定會有,但不是現在,你們安心去吧,切記,敵軍若是追擊,立刻收兵回城,萬不可與之交戰。”
唯羽不解其意,但也沒有多問,點頭稱是。
唯成則稍顯不屑的撇撇嘴,他素來瞧不上這個“關門弟子”,平安也就罷了,至少一身術法強悍,連師父都讚歎不已,而柳敏呢?不過是一凡俗俗子,全無半點修為,只不過仰仗祖輩福廕,混得朝廷“後起之秀”,這才被師父看中,破格收入門下。此刻竟在這裏給眾人指點江山,真叫人看不過眼...
兩人的反應,平安看在眼裏,愁在心頭,隱隱明白為什麼師伯非要自己來協助守城。
因為他根本沒把柳敏真正當成“天一道”弟子來看,即使再有智慧,調不動又能怎樣?或許唯羽也是這麼想的,只不過沒有寫在臉上,而是藏在心裏。
如此,自己還真要想個辦法讓幾人和睦相處才行,不然,耽擱日子久了,師兄弟之間裂隙就更加難以修補,而一同行軍打仗,就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星次眾人離開後,平安藉故將柳敏帶回閣中,說有私事相擾。
韋孝寬望著二人的背影,眸中閃爍莫名的色彩。
私交歸私交,從劉敏第一天來,他就隱隱覺得這個人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變化,故而才把兩人一同安置在僻靜的後院中。
經過連日的觀察,漸漸發現,柳敏和沈平安絕非尋常的朋友關係,前者對後者的態度太恭敬了,比對宇文泰還要恭敬,甚至到了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地步。尤其是剛纔沈平安叫柳敏暫離片刻時,竟然連丁點猶豫都沒有,這對一位吏部郎中,官居三品,手握實權的大員來說,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或許他已經是‘天一道’的人了...”
韋孝寬大膽猜測到。
雖然“天一道”中向來只收身具奇術之人,但對於這樣的智者,破例開門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就連他手下不也有“星次”中人麼。看來朝廷這潭水越來越深了,此戰過後,或許自己也應該提拔提拔“玄枵”了。
“師叔,有什麼事?”
回到阮玉屋中,柳敏作揖問道。
“唯成唯羽似乎對你並不認可。”
平安稍作思忖,直言不諱的說出口。
有些事還是攤開來說的好,何況以為柳敏之智,眼光之毒,應該早已看出。
“這並不意外,畢竟我是外來者,與他們相交尚淺,相處日子久些就好了。”
柳敏微笑,目光澄澈,神色從容。
平安搖搖頭,“這不是個好徵兆。雖然我也剛剛入門,但師兄的脾性倒也摸索一二了,既然他肯收你,將來掌教人選,必定也有你的一份。”
既然能破例收徒,當然也能破例選掌教,再說,門規也沒說非得術法通玄者才能當掌教。有智者掌舵,“天一道”才能駛的更遠,相信師兄常兮也是這樣想的。
柳敏神色稍沉,默然無聲。
“想作掌教嗎?”
平安一字一句說道。
認真考慮許久,他還是決定說出來。
柳敏埋首,更加沉默。
阮玉正在邊上做女紅,針線在指尖飛梭,像彩蝶在花叢中翩舞,從樣式上看,似乎是一件披襖。
聞聲,手中動作稍停,轉過頭來眨眨明亮大眼睛,說道:“想作就直說嘛,我都知道了。”
說罷捂住櫻唇,俏皮得竊竊發笑。
柳敏抬起頭來,英俊的面龐上罕見得泛起淡淡紅暈,在這位小師叔的面前,還真是難藏心事,
“想,我幼時落下病根,身子至今都不健朗,僅憑藥石難以長久,唯有仰賴門中才能多活幾年。當然,我對師尊的崇敬也是發自肺腑,絕無半分虛假。”
平安點點頭,坦誠相對,他的心意自己已經知曉,拍上柳敏的肩頭,笑道:“那就好,將來的事我會盡量為你爭取,好好幹吧,不要辜負師兄的期望。”
阮玉忍俊不禁,終於笑出聲來,“大哥,我現在才發現,你也蠻有趣的,明明比小敏還年輕幾歲,卻像哄小孩似的。”
平安尷尬笑笑,迅速把搭肩的右手抽回。
柳敏倒是不怎麼在意,微微欠身,定聲道:“弟子記下了。”
涼月高懸,蒼穹無遮,銀輝雪練,卻灑不盡大地的每個角落。
突然,黑幽的暗夜中傳來一陣沉悶卻不響亮的隆音,如同一面麵悶鼓擂動心房,再近些,一隊黑衣罩麵的騎士從漆黑中現身,以極快的速度掠過浮橋,然後再度隱沒於黑夜中。
目不所及處,兩雙瞳孔同時綻放出爍爍精芒。
“敵軍過橋了。”
韓軌壓低聲音,對身邊人說道。
“聽到了,聽來人聲響似乎像是一支精銳啊,韋孝寬可真夠膽大的,我喜歡。”
薛孤廷側耳傾聽,一臉認真的說道。
一路奔襲,卻聽不到一聲馬嘶,顯然每一匹戰馬都被套住了馬嘴,再聽蹄聲如此低沉有序,馬蹄應當也裹上了蓬草棉絮等物。憑他從軍多年的經驗來看,這絕對是一支精銳之師,因為今夜他所帶的兵馬也是這般裝備的。
“要不要殺出去!”
薛孤廷比了一個切喉的動作,目中噴出熊熊火光,兇悍的面容上浮起一抹獰笑,活像等待許久,終於看到心儀獵物出現的獵手。
“不要衝動,一切依計行事。”
“為什麼?敵軍已經過橋了,正是堵他後路的大好時機,保證放不走一個賊崽子!”
聲音有些粗,像是從喉管中擠壓出來的,喘薛孤廷似乎已經按耐不住心頭的火熱,蠢蠢欲動道。
在他看來,只要敵軍過河就是最好的時機,何必拖拖拉拉再跑去城西埋伏,萬一敵軍去而不復,己方還傻等上一夜不成嗎?
“高將軍是怕對方布有援兵在後,你看夜色深沉,目力所及至多不過十幾丈,若我軍貿然出現,就算能擒殺這隊人馬,也必定會驚動橋後的敵軍,那還怎麼直搗黃龍?只有伏於城西,確定敵軍沒有援兵後,才能徹底安心。”
韓軌同樣是個謹慎的人,對於高嶽的部署自然也能看個大概。
“哎...你們這些人,就是愛拖拖拉拉,一點都不痛快,真是急死人。若是空等一場,回去之後定要你好瞧!”
薛孤廷甕聲甕氣道。
官大一級壓死人,就算空等一場也不敢找高嶽撒野火,但韓軌不同,他是自己的副將,欺負欺負他沒啥問題。
“放心,待會有你打的!”
韓軌給氣勢洶洶的薛孤廷吃了顆定心丸。
很快,遠處鑼聲驟起,在漆夜中顯得格外響亮。
“聽,噪起來了!動靜可真大!”
薛孤廷興奮的說道,好像比敵軍還開心。
韓軌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吐道:“你高興個什麼勁!安靜些!”
“我這不是等不及了麼!好久都沒殺敵,刀口都快生鏽了,這可是磨刀的日子啊!”
薛孤廷舔舔嘴唇,摩拳擦掌道。
韓軌暗歎,這可真是個天生的殺將,腦中裡除了砍人,就沒別的念想,怪不得老天爺都看不過眼,降下霹靂轟他!
這時,一抹浮白從河岸游來,切斷了的視線,翳悶而沉寂的黑夜更顯幾分迷離,一種說不清道不清的詭譎味道涌上心頭。
“起霧了?”
韓軌眉頭一皺,自問自答道。
“起霧好呀,更方便咱們行事。”
薛孤廷興沖沖的低道。
起霧天向來是不便行軍的,但今日有所不同,既然遮擋了己方,也同樣矇蔽了敵軍的視野,尤其是玉璧城高居崖臺上,有霧氣所擾,更加難以分清敵我。何況己軍臂上都繫有黃繩,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想到這裏,韓軌才放心戒心。
不過時,敵軍馬蹄聲再度響掠,待渡橋後不久,又一隊響脆的馬蹄轟起,韓軌當即下令舉火。
幾隻火把高照,後一支馬隊立刻止步。
兩對人馬聚於橋畔,韓軌定眼一看,竟是高嶽率兵親至,看來他還是不放心薛孤廷啊...
抱拳一禮,說道:“高將軍,敵軍已渡橋而去,聽聲響,依舊是從城東而回。”
高嶽確實不放心薛孤廷,這傢伙性子太莽,極難約束,連丞相都為之頭痛,好在這次沒腦子發熱,不然鐵定壞事。
暗舒一口氣,肅聲道:“如此便好,事不宜遲,你們趕快伏於城西,待敵軍再來,立刻動手,一個都不留!之後再度與我軍匯合,兩軍攻共擊城池!”
“喏!”
得令,韓軌立刻領軍渡橋。
寒夜滲涼,高嶽也不願多呆,遂調轉馬頭,領部眾歸營,靜候前方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