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善，此次因何來清水遙？”

    “清水遙只是路過，聽中原過來弘揚佛法的高僧說它民風淳樸，風景秀麗便尋仙而來。暫詣高僧話，來尋野寺狐。”

    聽花善前半句並無不妥之處，那後半句，來尋野寺狐，聽著總有錦心在萬卷樓翻書時看到《鬼狐傳》裡面的公子一個人在寺廟荒郊野外的感覺。

    青觀撲哧一笑，“公主，詩原句是：暫詣高僧話，來尋野寺孤。說的是詩人忙裏偷閒，特去拜訪高僧，並向高僧討教佛法。您這一改完全把詩人岑參極其道友說得不正經，是為尋狐仙作樂了。”

    自在和尚早就笑得不成樣子，並往山下走去。

    “你這滑頭的和尚竟然誠心騙我，看我不把你所有的酒罐給粹了。”

    青禪倒冷著臉，“青觀，這是什麼時候了，你竟然還有說詩的雅興？”

    穿過茂密的松林，有位大師的仙音，穿過重重疊嶂淡淡的飄來：

    驚擾一京塵，何門是了因。

    萬重千疊嶂，一去不來人。

    鳥道春殘雪，蘿龕晝定身。

    寥寥石窗外，天籟動衣巾。

    一塊黃梨花木的匾額上草書飄逸的遊弋著三個字：休蘭寺。

    青禪走在最前面，輕輕推開兩扇輕輕的柴扉，竟是一段長長的幽林和花路。

    在仙霧中行走了好一會兒，纔看見有一位仙風道骨的大師。其執一禪杖，披一袈裟，一步一屢彷彿漫步雲端般的逍遙，微笑平和走向眾人。

    耳邊傳來幾聲疏鍾，一群暮歸仙鶴從眾人頭頂飛過。采薇奉上嵌金函柬，眾人恭敬的行禮。

    “拜見闕蘭尊祖。”

    那大師一笑：“我不是闕蘭師尊，請隨我來。”

    花善心裏一陣玩味，這看門的大師都這樣仙風道骨，看來裡面的師尊更清絕離塵。

    眾人又行一段石板路，到了一排白塔前。

    花善公主從沒看過如此平靜無憂的臉，如此比雲還輕的老人，他臉上全是皺紋，似笑非笑，看著來人。

    錦心采薇跪在闕蘭尊祖面前，猶如叩拜解苦開厄的神。

    “十多年前我避世之時，你還童髫之年有次在天心崖，你頑皮拿了我的法缽去養蠱毒，被天之關在萬卷樓上半個月，任我怎麼替你開脫也不行。沒想到再見你，竟以為是故人來。故人可都無恙，這次因何事遠赴這清水遙？”

    說話間，闕蘭尊祖用手指輕輕一彈，落下幾篇樹葉來。尊祖右手一轉，在一口看著有上千年，外缸內缸皆有有厚厚青苔的一口古水井裏，用那幾片鮮葉取水給眾人解乏。

    花善看著那些氣波在空中快速流動消失殆盡後，注意到古井中間放置有一座仙山，上有一株人形首烏冒出了個頭，旁邊的采薇星儀也看得直髮呆。

    “這麼大的首烏呀。”

    飲了水，眾人喉嚨一陣甘洌，身上的倦意和疲乏竟然都沒了，只覺得神清氣爽。

    “尊祖，徒孫這次從闌蘇而來，是因為錦青因中寰門碎元掌經脈俱斷，差些盡了氣脈。天心崖也無端遭人襲擊，現不知崖上以及蜀山情況如何，只得奉靜然師太之命特來叨擾尊祖清修，尋求治癒愛妹之方術靈藥。三叔晉程經常掛念您，他現在亦是極少出山門，不知您還一切安然？”

    闕蘭尊祖捋了捋仙髯：“以前半月便會收到晉程問安書信，這次突然兩個月失去音訊我便知唐門定然有大事發生。你別替他憂心，一切劫難都是修行，只是晉程這一生修行之路，太過磨難。”

    “上天一定會眷顧善心人”，引路的師傅安慰錦心道。

    “錦心，你來看。這二隻金鵬國錦鯉，是我師尊迦蘭聖人生前最愛之物，它們之所以得以活過百年是因為蘊含我師尊再西方極樂所求的佛身舍利。”

    青觀嘆道：“難怪這小小魚兒泛着佛光，原是有元佛護體。”

    闕蘭尊祖右手輕輕一拂，那對魚兒懸浮在空中游曳。慢慢的，從它們口中吐出兩顆光珠，錦鯉緩緩落入水中。

    錦心攤開手掌，將兩顆舍利呈上。

    “你且都拿著吧，總會有用的。人一老，不怕小輩來討東西，怕的是自己沒什麼好送。況且你還給我帶來了當年玄奘大師辯經，各國得道高僧入場的嵌金梵文函柬。”

    眾人看著這兩顆小小的舍利，它們皆是白玉色。攤在手上圓潤吐光，錦心的心在這一刻無比沉靜自在，是舍利帶給她的力量。

    “以前聽聞供奉舍利要以香、花、燈、塗、果、茶、食、寶、珠、衣等供奉，沒想到迦葉僧人愛魚成痴，竟將自己的佛身舍利留給這兩隻錦鯉。”

    錦心想起尊祖也是各家修行，曾在峨眉學道，蜀山學法，青城山學咒。如尊祖這般慧通，定然知道為什麼我練時幻影術會猶如千斤壓頂，便開口詢問他。

    “我當才扶你起身時，就奇怪你內力好似被人封去了五成，有些穴道被人有特殊的手法封住，且身中異疆蠱毒。”

    “憑尊祖在江湖行走多年，可知這手法是何門何派的絕技？”

    “……不可說。”

    “可是我祖父唐天之？”說是自己祖父，不過是錦心死棋固卒胡亂猜測罷了。

    “連天之都詫異過你的想法跟他一樣沒有章法，隨意自在，以及你的毓秀容貌實在像極了玉兒。當年我們在蜀山尋仙作道，一起學習，彷彿真的得道登仙。”

    玉兒是錦心祖母的閨名，她的俗名是風捻塵，道號是風玄子，闕嵐尊祖是風玄子別派師兄，出自青城山道教。

    青城山，蜀山，丹青山還有龍虎山並稱蜀中四大道教，發源便源於同一支。大約三百多年前，蓬萊仙人在牛背山遊歷，夜觀星象，見舊蜀國境內有四顆金星閃耀，相映成輝。蓬萊仙人指著羊皮捲上地圖與金星映耀處相對竟是蜀國四座俊秀山峰，回到鶴鳴山後便命四位徒弟下山至四座仙峰各自修行。棲塵聖人在青城山，無相聖人在龍虎山，什一聖人在蜀山，易月上人在丹青山。

    這四座仙峰每年四月十五會帶領悟性好的弟子一起到鶴鳴山，佈道弘法，供奉先祖。

    現在掌管四山的分別是龍虎山無暇上人，現今已經一百一十九歲，蜀山無嗔仙人，青城山仁義師太，丹青山慈航法師。

    至於錦心祖母風捻塵，她是無暇上人釋隱玉，其座下大弟子如智大師之長女。

    既然尊祖沒有回答，錦心猜測，對方武功高於自己十成以上，就算自己知道了，也無可奈何。也許尊祖是爲了保護自己，或者保護那個人，還有也許那人是出於善意。是不是祖父唐天之也不是要緊，只是眼下自己還未安全回到雲上閣，害怕途中再有劫難，與人纏鬥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