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思南小榭 棋局對弈
一聲驚鴻鳴,遙遙雲天外飛來一隻白毛羽鴉。闕蘭尊祖取下竹筒中信書,閱畢後一息一嘆。
“拾翠齋新一任百曉生上位了,十年不到三度異主。我雖居於江湖外也知近年江湖一直不太平靜,只消一顆小小石頭扔入湖心就會風起雲涌。”
“尊祖,徒孫在上山之時,遇到一位江湖前輩要我帶話,棋局對弈改在思南榭,這前輩卻未告知徒孫其名號。”
“只有謝無邪那老頭喜歡裝神弄鬼,故弄玄虛。”
“尊祖可否告知,我家長公子身上的噬魂蠱可解否?”采薇上前問到。
“看你家公子手上拿著什麼?”
錦心撰緊手上的元佛舍利,一顆便能讓錦青心脈恢復,慢慢生出新肌來。餘下這顆,尊祖是給錦心解掉身上的蠱毒,提升內功所用。
錦心將兩顆舍利放在錦帕內收好,又重新放置袖口行囊裡。
“多謝尊祖今日救命解毒之情,徒孫這次到清水遙來,不知何時還能再返佳地,尊祖可有什麼小事交代給徒孫?”
“老道清修於此,並無勞心勞力之事。你孝心可嘉,若是不讓你為老道做事恐怕你反而內心掛牽,不如就明日陪老道去思南榭會會無邪老頭吧。”
尊祖往禪室走去。
蓮形的青燈裡,一截燈芯草引著佛燈煌煌如輝,一位長鬚師兄安排眾人歇在休蘭寺禪房。
第二日晨時,僧侶輕輕敲響佛堂的梵鍾,耳畔傳來聲聲蟬鳴。
這一覺,是錦心這幾年睡得最沉穩的一夜!錦心再也不睜開眼,想,想清楚自己到底是誰。再也不猜測每件事情真假,再也不探索天心崖事件來龍去脈,再也不探測周遭人心。室內一圈一圈的檀香靜靜的散出白煙,嫋嫋娜娜飄在眼簾。
眾人洗漱完畢便隨闕蘭師尊下山到思南榭,那位前輩已經早到多時。
前輩換了一身素淨金褐色雲螺紋長衫,眉目間可見年輕時的風流倜儻,一位小弟子著布衣靜靜的伴在他身側,不遠處一位綠衣侍女在撥弄著古琴。那琴聲並無驚人之處,倒是那古琴音色極好!
“闕蘭老頭,你來遲了,想必是騎著蝸牛來的吧?”
“你來得這般早,莫非是被尊夫人雷二孃用她排山功給震到這思南榭來的?我幾番特意叮囑你要多飲且食,看你瘦的跟柴火似的,小心哪一天被二孃誤做薪柴入了炤門。”
無邪前輩並無怒意,笑眯眯。“願為愛人做柴火,冬日可取暖,餓時可煮飯,使她不冷不飢。闕蘭,你不會明瞭,雄圖霸業,名垂千古,哪裏及得上與她共食一粒谷?縱然皇家鳳網,錦衣冠珠終是一抔黃土,風吹起便散了。”
闕蘭尊祖拾綴黃朱道袍,疊跏趺坐緩緩落於無邪前輩面前,錦心和自在和尚走過去行禮。花善公主不懂棋術,則挪步去在不遠處的美人椅邊斜靠著,看整個清水遙雲霧裊繞。
方纔來的路上,尊祖說。“這謝無邪原是京城六御門之都統,慧黠多才,擅棋藝。其一生最得意的事,卻是在四十年前的臥龍莊武林大會上一見雷二孃,便為其傾心。後卻因參加大會豪傑眾多圍在二孃身側,而沒能接近二孃。武林大會後謝無邪用了一年時間到處打聽,才知二孃芳蹤。後又因自己莽撞錯失二孃,二十多年前二人終於破鏡重圓,同夫人棄甲放權,歸隱在這清水遙。”
尊祖說自己自知棋藝不如無邪前輩,就是向無邪老頭討教。
無邪前輩說,“錦心,我這侍女是我夫人在無丘鎮所救孤苦女,才至家門半月,不擅琴藝,不知可有福分聽得你們為我們操琴一曲?”
“尊祖,前輩,晚輩對琴藝也不太擅長,但晚輩可薦一人。”
錦心拉著采薇去古琴旁,采薇站在琴身旁激動的拉錦心衣袖。
“公主,你看這琴是一張神龍式梅花斷紋的古琴,其名為一池波。古琴中最出名的那張是唐代伏羲式琴,名為九霄環佩,而這一張與它出自同一個朝代,同一位制琴大師。一池波是以千年桐木為琴身,冰蠶絲為琴絃,白玉製琴軫、雁足,刻工精美,其嶽山焦尾等均為黃梨花木所制。琴身髹硃紅色漆,鹿角灰胎,間以歷代修補之墨黑、朱漆等。通體以臘梅花斷紋為主,偶間流水斷斷紋,古韻襲人,懾人心魄。”
“我聽錦青講過:一般來說,琴不過百年不出斷紋。而隨年代久遠端度不同斷紋也不盡相同,是鑑藏古琴的重要依據。還有幾把古琴不得不提,周朝號鐘琴,春秋繞樑琴,漢代綠綺琴,東漢焦尾琴,唐太古遺音琴。”
“晚輩采薇不才,借前輩好琴獻上《鷗鷺忘機》。”
語畢,采薇開始彈奏。一會兒抹、挑、勾如鷺鳴。一會兒輕剔、擘、託如山河沉寂。
花善和自在和尚,細細的聽著琴聲,兩位前輩已經開始對弈。眾人觀其身猶如兩尊石像般沉靜,只有右臂以及兩個指尖夾起的棋子證明他們不是已經羽化。
眾人不敢打擾,靜靜站在棋盤四周。采薇這邊將彈完《鷗鷺忘機》,青觀便在錦心耳邊說。
“師叔,尊祖已經走了下風,馬上就會被收官,全盤皆輸了。”
果然,采薇右手一落,無邪前輩便大笑起來。
“闕蘭老頭,這次可就不能怪我了。”
“老頭,這次失策了,再來一局罷。”闕蘭尊祖看著棋盤上的殘子,拾了一下長袍。
采薇接著彈起《平沙落雁》,青觀走到棋盤前,錦心看他那神態分明替尊祖布的局著急,又礙於旁人觀棋不能語的君子氣度所阻礙。不一會兒,尊祖的棋子就被吃得差不多又落了下風,青觀長嘆一口氣離開棋局。
意料之內,尊祖被困了餘下幾顆棋子,最後被無邪前輩全部吃掉。
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