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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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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鏖戰中土 上 2

    親愛的父親:

    您看到我的信時,我或許已經出發,或許仍和小隊的同伴們一起在林谷等待,等領主閣下口中那個“恰當的時機”。我在晨光下眺望,最高隘口的灰色影子就半掩在迷霧之中,如果路程順利,那會是我們遠征旅程的第一站。我還記得小時候您第一次帶我騎馬翻越隘口,我就坐在您的身前,您指著狹窄溼滑的山道告訴我,那是騎兵們高揚著辛達戰旗最初透過的地方。那時候您和祖父是否也冒著極端的危險走過這段路程呢?我曾經無數次設想,自己也是那場東征的一份子,是那個高舉戰旗的旗手,也設想我帶著它和您還有母親一道,在達哥拉、在葛哥洛斯與邪惡廝殺。可時間並不能倒流,只會把新的危機送到所有人面前。

    領主閣下預言,戰火可能在中土大陸的任何一處點燃,而我們的遠征,會是這場對抗魔王的戰爭中最重要卻又最隱秘的一個部分。如果我們成功,魔王將喪失復生的可能。我也相信,他的黑暗勢力會因此而崩潰,一切受邪惡威脅的地方都會得到解救,密林也能安全無憂。這是一場沒有戰旗也沒有號角的戰鬥,我很榮幸能參與其中,父親。我清楚這是危險的旅程,您恐怕會為我擔心,但這付出將是值得的。我會在征途上祈禱密林不受戰火侵擾,也迫切渴望得到您的理解和祝福。

    最後願您身體安好。凱旋時再見,我深愛的父親。

    您忠實的兒子和臣下萊戈拉斯

    護戒小隊離開林谷是在一個冰冷、灰白的冬日。從迷霧山吹下的寒風穿越了黑暗的松林,將落葉樹上僅存的枯葉掃除。天空看起來又低又暗,殘破的雲朵翻滾著。當早來的傍晚於谷中落下,陰影時隊伍開始整裝,林谷的精靈都聚在城門內為他們送行。埃爾隆德建議他們儘可能利用夜色進發,直到遠離瑞文戴爾為止。“你們必須提防索倫的耳目,”埃爾隆德說,“我相信魔王已經得知黑騎士受創的訊息,他將會暴怒不已。很快的,步行和飛行的間諜就會充斥在北方的大地上。在你們前進的時候,連天空上的飛禽都必須小心纔是。”

    眾人沒有攜帶很多武器,甚至不打算騎馬,因為這趟旅程的關鍵在於隱秘行動而不是大開殺戮。和弗羅多一道患難抵達瑞文戴爾的朋友們,霍位元人山姆、梅里和皮聘也加入了護戒隊,打算陪伴弗羅多再次踏上征程。他們身上帶著短劍,弗羅多的武器是老比爾博當年使過的精靈劍“刺針”。弗羅多還照比爾博的建議,悄悄在外套裡穿上了對方送他秘銀鎖甲——傳說一位精靈王子穿過的稀世寶物。半身人們聚攏到一起,老比爾博在最後叮囑即將遠行的侄子,山姆緊張的禱唸著什麼,梅里和皮聘依然和往常一樣嘰嘰喳喳,而護送他們的劍士和領路的巫師則要嚴肅和沉默得多。甘道夫拄著手杖,腰間別著敵擊劍,這和孤山中與索林陪葬的獸咬劍是一對。阿拉貢佩的是常年隨身的寶劍,穿著一般遊俠的褐色厚衣服。波羅莫除了佩劍還揹着盾牌和號角。金靂倒是不怕重負,整天都套著鎖子甲,腰間插一柄巨大的戰斧。萊戈拉斯一身輕便的暗綠色獵裝,揹着弓和箭筒,還有他的一雙短刀。

    所有人中,萊戈拉斯有些心神不寧。去密林的使者仍未返回,這讓他多少有些忐忑。阿拉貢敏銳的察覺到,抬手握住他的肩膀。萊戈拉斯回過頭,也拍了拍好友的手臂。他知道阿拉貢的煩惱不會比他更少——亞玟即將和族人啟程去灰港乘船西渡,也許這次別離就是和亞玟的永別。在早上的時候,他親眼見埃爾隆德分開了久久話別的一雙戀人,與阿拉貢在花園裏單獨談話。之後阿拉貢坐在門廊下的地板上,頭顱埋在膝蓋之間一動不動,任何安慰對他來說都蒼白無力。可是現在,那張五官剛毅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任何沮喪的痕跡,灰湛的眼睛裏只有沉默的決心。

    當衆人準備好出發的時候,一匹快馬忽然從山道上俯衝下來,一頭扎進了城門。馬背上的騎士在人群中四面搜尋,等望見萊戈拉斯明顯的鬆了口氣。“那是被派去密林的使者!”萊戈拉斯一臉激動的對阿拉貢說。他很快穿過人群奔到騎士身邊,對方也下了馬,將身上揹負的一個柔軟包裹遞給他。“這裏面有你父親給你的東西和信,感謝維拉你們還沒有出發。”滿身塵泥的使者面帶微笑的說。萊戈拉斯深吸口氣雙手接過來,到一旁石桌上解開,當看清裡面的東西他怔怔的出了神——綠色的布面,銀絲繡出的八角徽章和鑲嵌其中的山河星辰——這是一面密林王旗!而夾在其中的信箋上只有短短一行墨筆的字跡:帶著它,踏上你的路,與你同在。

    矮人金靂這時探頭過來,並沒有看出包裹裡是件什麼東西。“你父親不會千里迢迢給你送衣服吧?你穿得是夠單薄的。”金靂嘟囔著說。萊戈拉斯偏頭笑看他一眼,“精靈可不像凡人那麼怕冷。這件東西比衣服寶貴多了,對我來說是最寶貴的。”萊戈拉斯說著把布包束緊,縛在背後。那張信箋則被他小心翼翼收藏在了貼身的口袋裏。“在我眼裏,這纔是最寶貴的,”金靂挺起肚皮拍了拍腰間的戰斧,“我父親當年在孤山戰場上,揮舞它砍下過二十顆半獸人的頭!到今天用它削人頭,都像砍瓜切菜一樣容易。”萊戈拉斯不以為然的挑一挑眉,“是因為會議上你砍壞了自己的斧頭纔不得不用你父親的吧?啊,對了,說起孤山那時候,我記得自己至少殺死了五十個半獸人,我父親殺掉的敵人比我還要多一倍呢!”“五十個?一百個?你一定是記錯了!年紀太大記錯了!”金靂吹起鬍子瞪圓眼睛說,“有機會我們來做個比試,看你是不是吹牛。”“好啊,到時候你可別不服輸。”萊戈拉斯揚起下巴迴應。

    這時一陣“嗚嗚”的巨響讓所有人嚇了一跳。萊戈拉斯和金靂同時回過頭,見吹號的人是波羅莫。“讓所有剛鐸之敵逃竄吧!”波羅莫朝著天空喊道。梅里和皮聘不知何時纏上了他,淘氣的哈哈笑起來,波羅莫也和他們一道大笑。“下次你最好不要貿然吹動這號角,波羅莫,”埃爾隆德皺眉上前,“除非你回到了剛鐸境內或者遇到了極大的危險。”波羅莫放下號角露出驕傲的神情,“或許吧。或許日後我們許多時間都必須在黑夜中行動,但我每次出征之前都會吹號,不會像個小偷那樣鬼鬼祟祟。”聽到波羅莫的話甘道夫與埃爾隆德互相看了一眼,兩人眼裏都流露出一點擔憂。

    天色終於入暮,所有護戒隊的成員聚攏到了甘道夫與埃爾隆德身邊。“這是我最後的叮囑,”埃爾隆德壓低聲音說,“魔戒持有者這次的任務是要前往末日山。他只有一個責任,絕對不可以丟棄魔戒,或者讓它落入任何魔王的爪牙手中。只有在最危急的時候,纔可以把戒指交給身邊的夥伴,而那個人將繼續這任務。其他人則沒有任何義務,只是要儘可能的協助持戒者。你們現在集體出發,必要時也可以分散。你們身上沒有任何誓約的牽絆,有的只是自己的決心和意願,因為沒有任何人可以逼你們走自己不想走的路。你們如果想要放棄,甚至可以回來——瑞文戴爾會是西方大陸最後的庇護所。”

    “當道路黑暗時,說出‘再會’的都是沒有信心的人。”金靂說。“我也不想說‘再會’,當然是暫時的,領主閣下。”萊戈拉斯微笑注視著埃爾隆德。“看,勇士們不需要洩氣的話。誓約雖然經常沒用,但有時也能鞏固動搖的心,尤其當黑夜太漫長的時候。”甘道夫說。埃爾隆德瞥他一眼,深邃的目光又一一掃過其他隊員的面龐,“願你們永遠像此刻這樣抱持著希望,願人類、精靈和所有愛好自由的生靈祝福你們,願星光時常照耀在你們臉上!上路吧,勇士們。”“祝你們……好運!”老比爾博在寒風中打了個哆嗦。

    在甘道夫的引領下,護戒隊員們逐次透過城門踏上了離開瑞文戴爾的陡峻山路。埃爾隆德的子民有許多都站在陰影中目送護戒隊離開。精靈們低聲的祝福著,沒有彈琴,也沒有笑語。最後,他們靜悄悄的轉身,融入黑暗之中。護戒隊頂著夜色出發了,不久後他們離開大道,沿著一條荒僻的小徑往上走。甘道夫在最前面,身後跟著可以閉著眼在這塊土地上奔跑的阿拉貢。其他人排成一行,目力最佳的萊戈拉斯負責斷後。這一夜過去,天明時萊戈拉斯發現他們並沒有在朝著最高隘口進發,而是偏向了東南方。“我們這是去哪兒?不透過最高隘口嗎?”休息時萊戈拉斯問。甘道夫吐出菸斗,和阿拉貢笑著對視一眼,說:“翻越迷霧山並不只有一條路。之前斥候送出的訊息都是我們將翻越最高隘口。如果這訊息被敵人探知,那魔王的目光會集中在那兒。而我們,將趁著暗影的掩護去更南方的隘口,它位於三座山峰之間。”

    “巴拉辛巴、紅角,殘酷的卡拉霍拉斯,”金靂這時走過來,深陷的雙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我早就熟知它們的名字,因為這三座山峰底下就是凱薩督姆,孤山矮人的故鄉,現在被稱為摩瑞亞礦坑的地方。”“我們的目標正是紅角隘口,翻過它進入矮人的深谷。願你看到祖先的居所時心裏能充滿喜悅,我的好矮人!”甘道夫對金靂說。“然後呢?又要怎麼走?”樂觀又性急的梅里問。弗羅多雖然沒有出聲,但也好奇的等待甘道夫回答。“深谷是銀光河的源頭,我們要秘密的沿著銀光河進入樹林,前往安都因大河邊,然後……”甘道夫頓了頓,“我們不能看得太遠,先把注意力放在第一階段吧,希望紅角隘口沒有埋伏著魔王的爪牙。”

    山丘高處,瑟蘭迪爾騎在角鹿上舉目遠眺西方的山脈。黑色的陰雲聚集在那裏,頂端起伏聳立的山削好像一列沾雪的尖牙,而雪頂下裸露的崖壁大部分都藏在雲霧之中。瑟蘭迪爾默默的看了一會兒拉轉鹿韁,等候在側的精靈隊伍也一起迴轉,從正在修築的工事處返回林地大殿。眾精靈肩扛工具走下山丘又越過溪流,終於踏上堅實的林路。這冬天的森林乾燥無比,落葉被皮靴踩過發出嚓嚓的碎裂聲。瑟蘭迪爾遷就著工兵們的腳速騎行,在又翻過一個小山丘時他忽然抬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隊伍無聲無息的停下來。原來山丘下的林地裏不知何時出現了幾頭野狼,正來回搶奪撕咬一隻剛死的小鹿。瑟蘭迪爾伸手向旁側,衛兵立刻將一把杉木弓和羽箭呈到國王手裏。瑟蘭迪爾在鞍上張弓搭箭,透過無數枝椏瞄準。可突然,一個小小的身影鑽出來,擋在了他和狼群之間!那個少年也張著弓,似乎沒有發現精靈王的隊伍,只是全神貫注的瞄準。瑟蘭迪爾默然垂下手裏的弓箭,望著少年的動作。

    咻的一箭射出,一隻野狼應聲而倒!它的同伴頓時停止了撕咬,齜牙低吼著朝少年的方向轉過身來。一時間,群狼先後飛撲而至,少年也毫不慌亂的連射數箭——除了一支射失其餘全都命中野狼的要害。而僥倖閃過箭矢的頭狼格外強壯兇狠,瞬間已到少年面前。少年縮身拔出了短劍,但在他和敵人拼命之前一支箭矢忽然埋入了野狼的顱骨,野狼從兇狠狂暴的姿態瞬間軟倒在枯葉堆裡。少年驚訝的回視身後,發現了更遠處的射手。但直到角鹿走出樹叢他才明白過來對方是誰,手忙腳亂的行了個禮。

    瑟蘭迪爾打量著少年精靈仍然稚嫩的臉龐,問:“你的父親呢?”少年撓撓褐色的髮辮說:“報告陛下,我父親一早出門了,我們一家剛從北方的樹村搬到林山。我其實……是想找父親來著,可又不知該去哪兒找。”“我可以幫你找到他,願意跟我走嗎?”瑟蘭迪爾說著策鹿到少年跟前。少年轉了轉晶亮的眼珠,又回望一眼剛纔的‘戰場’。“會有士兵去處理那些屍體。”瑟蘭迪爾看穿了他的心思。話音剛落,已經有兩名工兵帶著鐵鍬走了過去。“請一定好好埋葬那隻鹿,它真可憐。”少年面帶不捨的轉過頭。“他們會處理好的,”瑟蘭迪爾說,跟著伸出右手攤開掌心,“現在可以上來了嗎?”少年聞言一驚,揚起清秀的臉蛋,這於他是難以想象的恩典。不過很快他便反應過來,背好自己的弓又拍了拍身上的土才抓住國王的手。瑟蘭迪爾輕鬆將他拽上鹿背,令他坐在自己身前。隊伍不久重新出發,朝著林地大殿行去。

    行了一會兒,少年好奇的問:“陛下,您沒有問我父親的名字,您知道他是誰嗎?”小精靈雖然毫不懷疑國王的許諾,但還是擔憂林山的居民上千,陛下未必一一認得。“我不但知道他是誰,還知道你是誰。你叫米盧迪爾,已經行過第二次誕生禮了。”聽到這回答少年訝異的回頭瞥了一眼,可目光只能掃見精靈王精緻的下顎。“那您怎麼知道我父親在哪兒呢?”少年又問。瑟蘭迪爾繼續漫不經心的說:“我猜他已經在我的宮殿裡等候了一整天。如果我不巧猜錯了,說明你的父親來到林山卻沒有第一時間覲見我,這樣我會很生氣。”少年頓時嚇得不敢吭聲了——惹國王生氣在任何精靈看來都是非同小可的事,他開始拼命擔心到大殿如果見不到父親該怎麼辦。少年雖然低著頭,這心思卻逃不過注視他的眼睛,一絲笑意出現在瑟蘭迪爾的唇邊。

    費倫見到精靈王和自己的兒子一道走進大殿,不禁露出驚訝的表情。米盧迪爾一臉歡欣的撲到他身前,高興得有些過頭。“您不會被處罰了,Ada!”米盧迪爾在彎下腰的費倫耳邊悄悄的說。“處罰?”費倫茫然的反問。“如果你繼續纏著你的父親,不讓他好好的覲見我,我不敢保證接下來的事。”瑟蘭迪爾說。“是!陛下,我立刻退到殿外等候父親。”少年趕緊回身說。瑟蘭迪爾朝一旁的加里安投去一瞥,笑盈盈的總管立刻上前把米盧迪爾領了出去。等兩人消失在門外,瑟蘭迪爾迴轉視線。站得筆直的精靈抬手恭謹的朝他行撫胸禮,“費倫回來了,請允許我復職,陛下。”

    這時一名衛兵匆匆的進來報告,有大臣為急務求見。費倫立刻退到一邊,瑟蘭迪爾也不多言,回到王座上令大臣進來。前來求見的並不只一位大臣,事務也各種各樣。等瑟蘭迪爾一項項斟酌裁決妥當,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等最後一位大臣退下,瑟蘭迪爾支頤斜靠在並不怎麼舒服的王座裡,疲倦的合下眼瞼。費倫默默的鞠一躬,準備離開時卻聽到背後傳來精靈王的聲音。

    “天已經黑了,和米盧迪爾留下來陪我進晚餐吧。”

    費倫一瞬間停住了腳步,重新回過身,見瑟蘭迪爾睜開了眼,微笑注視著他。但這微笑不久從國王的唇邊消失。“見到你我很高興,費倫。可你沒有遵從我的命令,不該在這個時候回來,”瑟蘭迪爾淡淡的說,“米盧迪爾雖然已經能夠使弓,但遠遠還沒有成年。你應該繼續陪伴他、教導他,直到為他舉行第三次誕生禮那天。”

    費倫鞠一躬說:“六十年來費倫不敢忘記陛下的命令。離開林山的這些年裏,我的確生活得安穩幸福,哪怕在您最需要我的時候,王子殿下最需要支援的時候我都沒有回來。但陛下,我並非耳目閉塞,我雖然對您充滿感激,卻無法再承受內心的自責,在這種時候還去繼續享受兒女時光,”費倫說著垂下頭,眉心糾結起來,“我雖然不能為您分擔什麼……但請您容許我,不再被自己所鄙夷唾棄!”

    瑟蘭迪爾眸光閃動著,沉默一刻,對著依然忠心耿耿的傳令官嘆息了一聲,“我的確需要你。”王座下的精靈霎時抬起一雙溼潤的眼睛。瑟蘭迪爾重新笑看著他,一抹苦澀從唇邊掠過。“我有些力不從心了,費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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