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弟子，絕大部分都是表面大氣，實則斤斤計較的小鬼心性，他們不會做違背自己底線的事，凡事講求堂堂正正，但從不掩飾自己的競爭心。

    該死，都快忘了……

    我已經不是崑崙弟子了啊。

    她苦笑搖搖頭，坐於亭臺斜倚欄干，抬頭看天，有些出神。

    這時候，自家不聽話的小老弟現在又在幹什麼呢？

    想著，她百無聊賴地環顧四周，卻見楊麒已經停下了練習，朝著這邊望著，似乎也有些愣神。

    “看什麼看啊！快吃飯了！收拾收拾我也差不多走了。“白芨翻了個白眼，單手撐頷，左腳搭右腳。看到這副模樣，楊麒只得抹了一把汗，假裝無事發生。

    明明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是個挺文靜的女孩兒，怎麼一開口就和潑婦罵街似的？楊麒也只敢在心裏嘟囔，要是說出來，他就會真的體會一把什麼是“罵街”。

    “最近這裏感覺大堂進出的人比起平時有些少了啊，又有什麼事發生了？”白芨不動聲色，如同嘮嗑家常一般。這也是他們平日裏的交流方式，就和說“天氣真好”是一個道理。而且這種低廉的情報其實隨便找個人問問就能得到答案，最不容易讓人疑心她是在套取情報。

    “前線又開戰了，養刀行當然閒不了，平時客串的都去幹正事兒了。我之前也奇怪，問了回，呂廣大人說是每隔幾年就會這樣，也習慣了。畢竟現在和四百多年前不同，前線除了士兵頂著，還有自由獵殺的修者組成的傭兵團，養刀行從來都佔大頭。”

    他看了白芨一眼，想了想，又道：“白芨……”

    “是白琳，”白芨立刻糾正，“三年多了，你還習慣不了？就算我平時不出門，也別總是說漏嘴了，就算機會再小，可要是讓崑崙的聽了去，就算是你家呂廣大人腦袋也得大一圈！”

    “好吧，我不是很少叫你的名字嘛，”楊麒苦笑，心想為毛你唯獨在跟我說話的時候態度這麼差啊，“這次，好像是妖魔那兒提出了會戰，崑崙七子都會參戰。”

    還翹著腿的白芨身體一僵，雙手環抱胸前。

    “崑崙補充了新的第七席，是……白羽張。”

    白羽張和白芨是姐弟，這其實並不是個必須保守的秘密，只是崑崙正宗沒人關心，也沒人問過，所以楊麒早就知道了，可整個崑崙也還沒幾個人知道白芨是女兒身，這倒是真的。

    也是這樣，這個突然出現在呂府的白琳小姐和有家族籍貫的“呂麟”一同出現在呂府後整整三年，也沒人將他們和隋朝的最後皇子，還有原來作為崑崙七子第七席的少年醫修身上聯絡。

    白芨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什麼，半晌後，她抬頭輕聲呢喃：“意料之中……”

    “……抱歉，淨提起些讓你不開心的事。只是我覺得，你大概會想知道。”楊麒見狀，輕聲道歉。

    “沒事，至少我知道，羽張沒有因為我和義父被疏遠，這是好事。而且，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會再回去，崑崙也與我無關，”白芨難得衝着楊麒微微一笑，“你呢，還沒放下吧？”

    “放下什麼？”

    “仇恨。”

    這回，輪到楊麒沉默了。

    他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又似乎是在試圖理清自己的感情。終於，他嘆了口氣，道：“不——”

    “我已經放下了。你說得對，人要向前看。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大唐的皇帝肯網開一面，給受降的部眾們一條生路，我只有感激。畢竟，是我們在做蠢事。”

    “過去的謀劃也好，近十幾年的惡劣行徑也好，我們在製造毒瘤，然後被別人毀滅，這只是和醫生治病一樣在普通不過的事。事實上我在想，假如呂廣大人口中的那位，四百年前最後的丞相大人，能狠下心遵照先皇囑託，將這些野心不滅的皇室後裔和文武官員都盡數坑殺……是不是能讓天下更太平呢？”楊麒的目光有些飄忽，有些迷茫。

    “誰知道，我只知道沒有如果。而且即便這麼做，也未必就是好事，”白芨凝視著楊麒，兩人四目相對，“誰都有算不到的時候，你想，你也說過呂廣大人給你講的故事裏，煬帝的計劃中，雲空之目是要被連根拔起的，可為什麼他們卻存在至今？”

    “最難懂，是人心。”白芨微微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