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絕望地哭了出來：“寶兒，寶兒啊，你在這世上沒親人了，怎麼，你也沒了啊！”

    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夫妻倆同時一愣，那雙渾濁的眼睛依舊直直地看著前方。

    “誰？”丈夫警覺地喊了一聲。

    男人張大了嘴巴，雙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往後連著退了數步，接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爸啊，你怎麼這麼狠心，他可是你的親孫子啊！”女人的臉靠在牆上，嗚嗚咽咽地哭著，血混著泥沙從她的眼裏流了出來。

    無用說道：“老人家啊，會回來的，你啊，先彆着急。”

    男人跪在地上，抬起頭，眼睛呆呆地盯著屋頂。燈光進入到他的眼睛，在他的眼中點起了一點光亮。

    我望著他，問道：“你們，已經死了吧。”

    男人苦笑一聲，說道：“我們倆，命不值錢啊。”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叫道：“老婆，你過來。”

    彼時，女人的臉上，被血和泥沙蓋滿，一雙眼睛完全地隱沒在了下面。她摸索著，走到了男人的身邊，男人牽起了她的手，緊緊地握住了。

    男人說完，也哭了起來，他趴在女人的身上，眼裏的血嘩嘩流了出來。

    男人的臉上如同敷上了一層冰霜，整個房間裡的寒意更重了些，我和無用的鼻涕都要流出來了。

    “可，我們倆，我們一直都沒發現他！”我笑了笑，說道：“你們，整天沒日沒夜地都在睡覺，要是能看到他，那才奇怪。”

    男人嘆了口氣，說道：“我們也不想，可不睡覺，我們沒力氣去照顧寶兒啊。我們的力氣，只能支撐著自己清醒三個小時，我們也沒辦法啊。”

    這時女人突然放聲大哭，聲音之尖厲，如同刀片劃在玻璃上，我們不由自主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但是依稀能夠聽到女人在呼喊：“寶兒，寶兒！”

    這正是每次寶兒消失前，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聲音。

    我詫異地望著女人，只見她躺在床上，四肢一動不動，倒像是睡著了。

    我心裏大概明白了，便問男人：“她睡覺的時候會說夢話嗎？”

    可這一次，女人的呼喚聲持續了很久，寶兒依舊沒有回到房間裡。

    我、無用以及夫妻倆都吃了一驚。我立刻反應過來，是出了什麼事情，便讓無用留下來陪夫妻倆，我自己追了出去。

    街道上空空的，一個人影都見不到。雪地上的腳印雜亂，一時間，我竟然不知道該去往那個方向。

    眼前的一切都轉了起來，我的頭腦昏昏脹脹的，只覺得整個世界像是顛倒了一樣。

    這時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黑夜，我一驚，急忙循著聲音跟了過去。

    昏黃的路燈下，老人的屍體已經成了一灘泥，寶兒裹著被子，手裏抓著爺爺的絨線帽子，躺在一旁。

    我急忙跑過去，把寶兒抱了起來，他躺在我的懷裏，哇哇大哭。

    我心想，寶兒大概是看到我這個生人害怕了，又或者，是因為爺爺才哭泣。

    可他哭了一會兒，忽然停下來了，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這一次，他的哭聲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面對著寶兒這副模樣，我手忙腳亂，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陣刺眼的燈光忽然射了過來，我抬頭望去，只見一輛車正朝我疾馳。

    我大為驚駭，抱著寶兒往旁邊的雪堆上一躍，那車“嗖”的一聲便駛了過去，嚇得我一身冷汗。

    本以為那車過去便過去了，沒成想，它調轉車頭，前面兩束燈光再一次射向我。

    我伸出一隻手擋了些燈光，看清了那車的模樣。

    那是一輛紙糊的小汽車！未等我反應過來，那紙糊的汽車便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朝我衝了過來，我不慌不忙，瞅準旁邊那盞路燈，身子移了移。那車猛地轉了轉車頭，直奔我而來。

    “讓你嚐嚐厲害！”說罷，我身子再次往旁邊雪堆上一躍，那車方向改變不及，“當”的一聲撞在了路燈上。路燈杆被攔腰斬斷，燈泡把車頂砸出了一個大洞。

    這下子，那輛紙糊的車徹底報廢了，再也沒辦法折騰了。

    我走了過去，本打算看看裡面的情況，但讓我始料未及的是，車窗是用一張張不透明的藍紙糊上去的，連根毛都看不清。

    正當我垂頭喪氣準備離開的時候，車裏麵突然傳來一陣咳嗽聲。

    我猛地回頭，一張藍紙掉了下來，那個被撞死的男人的腦袋從那個洞裡露了出來。

    他咧開嘴巴衝着我笑著，兩排佈滿煙漬的黃牙流出血來。

    原來老人是被他給撞的！我一時間心裏升起了怒火，不管三七二十一，對準他的腦袋便搗了一拳，誰知，那拳頭猶如打在棉花上一樣，軟綿綿地，一點感覺都沒有。

    男人說話了：“血債血償，亙古不變的道理。你不能把我怎麼樣”

    我的胳膊上青筋已經爆了出來，熱血上涌，將手指咬破，在紙糊的汽車上畫了一道燧火符。

    “噌”的一聲，眼前燃起了熊熊烈焰，頃刻間便將那車給吞沒。

    男人囂張地喊道：“這火能把車燒成灰，可你以為它能燒得了我嗎？”

    我冷笑一聲：“好，既然如此，那我就讓你嘗一嘗這碎魂符的厲害！”

    說罷，我衝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男人的臉上畫了一道碎魂符，男人大驚，待要掙扎時，身體上已經出現了一道道裂痕。

    裂痕迅速蔓延，男人發出一聲聲慘叫，隨後，便像瓷器一樣，“噼裡啪啦”成了碎片。

    我抱著寶兒，站在瑟瑟寒風中，望著老人那已經不忍直視的屍體，鼻頭一酸，忍不住落下淚來。

    寶兒嚎啕大哭，我和無用怎麼哄都哄不好。

    我知道，他是想爺爺了，可現在，他和爺爺徹底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老人的屍體被紙紮成的汽車一撞，魂也隨著身體隕滅，再也無法回到寶兒身邊了。

    “宋浩你看！”無用喊了一聲。

    我循聲望去，只見老人的屍體從泥融化成血水，血水又變成了白色，化成一縷縷水汽升到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