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走了進去，那股寒氣縈繞在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滲入到我們的骨髓裡。

    臥室裏傳來寶兒的啼哭聲。

    一個女人安撫著寶兒：“寶兒乖，乖乖睡覺，睡著了就好了。”

    寶兒反而哭得更厲害了，那個女人繼續說道：“寶兒乖，乖乖睡覺，睡著了就好了。”

    寶兒的哭聲彷彿要把那扇門給撞破。

    我暗暗生氣，心想：“這算是什麼媽，哄個孩子都不好好哄，這麼敷衍，寶兒能睡著就出了鬼了！”

    女人又將那句話重複了數遍，興許是寶兒哭累了，終於止住了啼哭。

    這時外面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我和無用吃了一驚，急忙躲到了角落裏。

    敲門聲響了三遍後，沒人開門，隨後便傳來鑰匙插在鎖孔裡轉動的聲音。

    隔著門，老人唸叨著：“不開門，沒人照顧寶兒。不開門，沒人照顧寶兒。”

    “咔”一聲，門開了，可出乎我們意料的是，並沒有見到老人的身影。

    “不開門，沒人照顧寶兒。不開門，沒人照顧寶兒。”這次，老人的聲音是從房間裡傳出來的。

    我慌忙起身朝四面觀察著，可愣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我和無用呆呆地望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不開門，沒人照顧寶兒。”老人的聲音，似乎是從我們的頭頂傳出來的，我抬頭一看，只見天花板上已經滲出了點點鮮血。

    “啪嗒——啪嗒”，鮮血滴在地板上，濺出一朵朵嬌豔的花。

    正當我們驚訝地望著這滴下來的鮮血時，突然聽到“咔嚓”一聲響，似乎是有什麼東西碎了。

    循聲望去，只見老人那個的腦袋從天花板縫隙裡擠了出來，一動不動，宛如生長在上面的一株仙人球。

    “你們來早了。”他的嗓音同破布被撕碎時發出的聲音一模一樣。

    突然他的腦袋伸了伸，緊接著，他的整個身子從那條縫裏鑽了下來，摔到了那滴滴鮮血之上。

    他的四肢張開，宛如一隻蛤蟆，這死相，怎麼這麼像……

    “他就是這麼死的。”老人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嘴巴沒有張開，卻發出了聲音。

    “他開車不長眼吶，把我撞死了，誰來照顧寶兒呢，沒人來照顧他了呀。”他繼續說著，手卻舉了起來。

    天花板上往外伸出了一團類似於頭髮一樣的東西。

    老人一跳，一拉便把那東西拽了出來。那是老人頭上的那頂絨線帽。

    老人繼續往前走，完全忽視了我們的存在。

    “寶兒，爺爺來抱抱你，帶你出去看一看，你爸媽都不在身邊，你只有爺爺一個親人啦。”

    他這麼一說，我不禁感到訝異，伸手攔住了他，說道：“老人家，您的心情我們能夠理解，但是，寶兒現在有爸爸媽媽陪在身邊，您如果再過多插手的話，恐怕不大合適。”

    老人似乎沒有聽見，伸出那隻如同冰塊一樣的手，把我的手推到了一旁。

    他已經走到了臥室門前，望著臥室門說道：“寶兒，別怕，還有爺爺呢。”

    門推開了，我和無用急忙跟了過去。老人已經用小被子把寶兒裹好，放到了自己的背上。

    “老人家，我勸您一句，您已經是死人了，寶兒只是個小嬰兒，您這樣子，恐怕對他有壞處。”我說。

    老人一聽，如同被雷電擊中了一樣，整個人呆住了，一動不動。

    那張蒼老又可怖的臉上頓時流露出了無限悲涼的神色。

    “我，我沒有，寶兒，寶兒是個可憐的孩子，我是他唯一的親人，我，我還能照顧他。”

    我說：“寶兒還有他的爸爸媽媽，如果您真的想對寶兒好的話，您就放下他，讓他陪在自己父母的身邊。”

    老人絕望地搖了搖頭：“不，不，不！他只有我這一個親人了，我不能把他拋下不管。”

    說罷，他揹着寶兒，徑直就要走出去，我和無用雙雙伸出手阻攔。

    老人用那雙通紅的、積滿黃水的眼睛望了我們一眼，沒有說話，伸出手推開了我們。

    不知道為什麼，我和無用竟然就任由他推開，並沒有再施加一丁點力氣。

    老人已經走到了門口，我剛要再上去阻攔，無用說道：“宋浩啊，別去了。老人家的魂最多隻能停留七日，他已經時日無多了。寶兒啊，他會回來的。”

    無用說完，我看到他的眼角紅紅的。於是我止住了腳步，怔怔望著老人隱沒在黑暗中的背影。

    空曠的樓梯道里，傳來寶兒清澈的笑聲，老人用那遲鈍沙啞的聲音迴應著寶兒爺孫倆，在黑暗中前行，他們看了雪，看了燈，今晚又要看些什麼呢？沒有人知道。

    我走近臥室，看到夫妻倆依然睡在床上一動不動，不由得怒由心生，一把掀開被子，重重地在每個人的臉上都打了一巴掌。

    “你們倒是起來啊！自己的親生孩子不管不顧的，你們算個狗屁父母！”

    這下子，連無用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急忙上來拉住我，勸阻道：“宋浩啊，不要太激動，雖然這是他們當父母的不稱職，可你這樣子做，也不太合適啊。”

    我氣哼哼地望著他們，兩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可，他們倆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和無用同時對視了一眼，心知其中必然有些蹊蹺。

    我將手指放在夫妻倆的鼻子下試了試，不由得變了面色。

    “老王，他們是死人！”昏黃的燈光照著他們慘白的面孔，房間內刺骨的涼氣把我們團團包圍，一瞬間，一切都變得毛骨悚然起來。

    突然夫妻倆睜開了眼睛，那兩雙眼睛很渾濁，裡面都是沙子和泥土。

    他們坐了起來，眼睛直直地望著前面，過了半天，丈夫緩緩地轉頭，鼻子嗅了嗅，伸出手朝身邊摸了摸，問道：“寶兒呢？”

    妻子也朝旁邊摸了摸，隨後，喉嚨裡射出一聲尖叫：“寶兒不是在睡覺嗎？”

    看到他們這副模樣，我伸出手在他們面前晃了晃，可他們毫無反應，於是我的心中便有了結果，原來，這兩個人是瞎子。

    丈夫下了床，四處摸索著，嘴巴里呼喊著：“寶兒，寶兒，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