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越升越高，終於升到了我們看不到的地方。

    潔白的雪花從天上飄了下來，有一片落到了寶兒紅撲撲的臉頰上，但立刻成了水。

    寶兒笑了，那樣天真，那樣無邪，就像是雪花一樣。

    “寶兒，爺爺走了。”夜空中傳來老人的聲音。

    又一片雪花落到了寶兒的臉上，那樣輕柔，彷彿是有一雙手，在撫摸著他的臉一般。

    老人的聲音徹底消失的時候，雪停了。

    一陣風吹了過來，掃起了那輛車的灰燼，掃走了男人殘存的遺影。只剩下這大地白茫茫一片。

    寶兒躺在我的懷裏睡著了，回到了居民樓，那扇門依然沒有鎖。

    寶兒的爸爸媽媽躺在地上，眼睛睜不開了，身體幾近於透明。

    我把寶兒交給無用，衝過去檢視他們的情況。

    寶兒爸的耳朵動了動，嘴裏嘆了一口氣，說道：“沒用了，不用，不用費心了，我們離開自己的身體太久了。”

    他們倆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雖然看不見，但是都轉頭相顧一笑。

    “寶兒，寶兒就拜託你了，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不然，他在這個世界上真的就沒有親人了。”

    我點了點頭，看了看懷中正在熟睡的寶兒，他沉浸在了自己的夢中，絲毫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

    說完，他們倆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一道光從窗縫裏射了進來，照在了他們的身上。他們就這樣，在我面前消失了。

    “寶兒，寶兒。”我輕輕喚了兩聲，寶兒咂了咂嘴，並沒有睜眼。

    無用看著寶兒，問我：“這個孩子，你真打算自己養？”

    “我……”第一個字出口，可接下來我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只好看著寶兒那紅撲撲的臉蛋，輕輕笑了笑。

    我點點頭，並不說話。

    無用接著說：“再者呢，即使你想養，把孩子帶回去，宋道子也是不會同意的。”

    無用看了看窗外，說道：“要不，還是送福利院吧。”

    我的心咯噔一下，說道：“可是，把他送到福利院，他以後……”

    我沉默了許久，只覺得心裏很悶，嘆了口氣，說道：“那就聽你的吧。”

    走出居民樓，我們去了旅店，向老闆打聽鎮上孤兒院的狀況。

    老闆告訴我們，鎮上只有一家孤兒院，雖然地方小了點，但是那裏的工作人員對待孩子還是挺好的，前些年他因募捐活動去過一次，那裏的孩子見到他都很熱情、有禮貌。

    聽他這麼說之後，我和無用都很放心，相識一笑，點了點頭。

    小鎮沒有計程車，我們便叫了一輛有篷子的電動三輪車。騎車的是一位大媽，她先是上下打量了我們一番，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兩位帥哥，去哪兒，快上車來，上車再說。”

    這態度倒不是因為她熱情，反而是怕我們溜走或者是被其他人搶了生意。

    我們上了車，無用說：“去孤兒院。”

    大媽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她又問了一遍：“去哪兒？”

    無用重複了一遍：“我們去孤兒院。”

    大媽的臉一下子變得很蒼白，她的嘴唇有些顫抖：“小夥子，那兒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啊。”

    我一愣，急忙問道：“那裏怎麼了，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大媽說：“孤兒院，孤兒院，你說能是什麼好地方，裡面都養的是些什麼東西，將來都是偷盜賊、殺人魔！”

    聽她這麼說，我的心裏已經起了三分火：“大媽，您儘管去就好，錢少不了你的。”

    大媽依舊在喋喋不休：“這倒沒什麼，只是，我聽說啊，那裏麵邪乎的事情更多呢！”

    我心想，她大概是在胡說八道，於是乾脆就不理她的話茬，催促她開車。

    無用對她的話卻上了心，他說道：“宋浩啊，我覺得這不像是空穴來風，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我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望了望懷中的寶兒。

    寶兒已經醒了，他睜開水汪汪的眼睛望著我，眼角還有淚痕。

    我衝着他笑，他也笑，衝着他吐舌頭，他也衝着我吐舌頭，我衝着他翻白眼，他竟然也把自己的眼珠生生地翻轉了過來。

    我一驚，手哆嗦了一下，竟然看到寶兒露出了兩排焦黃的牙齒。

    “宋浩啊，你怎麼了？”無用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猛地一睜眼，看了看懷裏的寶兒，他還安恬地閉著眼睛睡著。

    我長舒了一口氣，這原來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電動車停了下來，大媽坐在前面喊了一聲：“到了，兩位帥哥下車吧。車費一百。”

    我和無用不約而同地叫了出來：“一百，大媽你是搶錢啊！”

    大媽聳聳肩，說道：“本來就是一百，你們上車的時候又沒有問我。再說了，這地方，除了我，誰想來。你們啊，不給也得給，總不能欠我這個老太婆的錢吧。”

    無可奈何，無用只得乖乖掏了一百塊錢，扔給了大媽。

    大媽說：“哎好，錢正好，你們下來吧，我還要拉其他客人呢。”

    “砰”的一聲，我踹開了車門，漸行漸遠的電動車，罵了一句：“呸，倚老賣老，真無恥！”

    孤兒院就像是一個幼兒園，只不過比幼兒園略大一點，但是看上去，整體有些陰暗，甚至還有點壓抑。

    幾個小孩子在外面的空地上跑來跑去，嬉戲追逐，看樣子，他們玩得很是開心。在一旁，站著一個衣著樸素，扎著馬尾辮中年女人，沒猜錯的話，她便是孩子們的老師了。

    我敲了敲門，那個女人看到我了，便走了過來，隔著鐵門問道：“請問，你有什麼事情嗎？”

    我指了指懷裏的寶兒說道：“這個孩子親人都不在了，希望您這裏能收留他。”

    女人開了門，讓我們進來，說道：“我能看看孩子嗎？”

    我點點頭，把寶兒交到了她的手中，她抱著寶兒，臉上露出了憐愛的神色，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寶兒的鼻子，寶兒“咯咯咯”笑了起來。

    看到她和寶兒相處得這麼融洽，她又是一個這麼善良慈愛的人，我和無用都感到很欣慰。

    這時前面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哎，你們倆，幹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