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腰間摘下一把鑰匙，一邊開門一邊說：“你們啊，也就是遇見我了，我耳根子軟，心善，聽不得幾句求。要是這院子是其他人的，你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了，他也不會同意讓你把車開進去的。”

    張緒連連微笑點頭。

    桑迪在一旁咕噥著：“這B老頭，可真能演戲。”

    張緒把車開進了老黃頭的院子裡，從後備箱裏找出車衣，蓋上了。

    老黃頭繞著車轉了一圈，甕聲甕氣地說了句“這車得不少錢吧”。

    桑迪抱著胳膊，搶先說道：“不大貴，也就個幾百萬。”

    老黃頭原本微微上揚的嘴角拉了下去，臉上一副便秘般糾結的表情。

    他肯定是後悔了，後悔沒有好好地敲我們一筆。不過，這車已經開到了院子裡，生米也煮成了熟飯，他現在是說啥都不管用了。

    他把鑰匙扔到了張緒的手中，“哼”了一聲，便揹着手，眯著眼睛走了出去。

    王力說道：“這老黃頭，還有個綽號，叫黃老邪，你們別和他一般見識。”

    桑迪又啐了一口唾沫：“媽的，這個老不死的，就是一坨屎！”

    我說：“先別講這些沒有用的了，王力，先帶我們到你家看看。”

    王力家的門是那種掉了漆的小木門，一把鏽跡斑斑的小鎖掛在門上。

    他開了門，剛剛踏進去，臉色驟然一變。

    “好像，有人來過。”

    說罷，他趕緊又開了裏屋門上的鎖，跳了進去。

    我們跟在後麵，還沒有進屋，便聽到屋裏傳來王力的一聲哭喊。

    我一個箭步便衝了進去，只見王力跪在床前，腦袋耷拉下來，淚水“啪嗒啪嗒”從眼眶裏掉了出來。

    “出什麼事情了？”我問道。

    王力抬起那雙紅紅的眼睛看著我：“我母親的屍體沒了。”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響。

    桑迪和張緒也衝了進來，王力的話，他們早已經聽到了。

    桑迪盯著地面仔細地看了看，又掏出一隻手電筒，把頭伸到床下。

    “房間裡只有我們四個的腳印”，他的眉頭皺了皺，“你母親的屍體，是自己飄出去的……”

    他話還沒說完，外面一個人喊道：“王力，快出來！你母親的屍體在河裏！”

    王力登時從屋裏衝了出來，來人說：“快去看看吧，就在東邊河裏飄著！”

    王力推開那人，我們緊緊跟在他身後，穿過村中泥濘的小路，便到了河邊。

    一群看熱鬧的村民早已經在河邊聚集，嘰嘰喳喳地議論著，彷彿一隻只嘴巴永不會停歇的聒噪的麻雀。

    站在最前面的，是黃老邪，他眯著眼睛，首先發現了我們，但立刻又氣哼哼地把頭扭到了一旁。

    王力衝開人群，呆呆地望著河面，整個人成了一塊石頭。

    河的正中央，漂浮著一具頭髮花白的女屍。她的肚子，高高地隆起，像是一座小山。

    看著她隆起的肚子，我的心裏忽然產生了一個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王力的母親懷孕了。

    桑迪向前邁了一步，站在我身邊，低聲說：“看樣子，似乎是懷孕了。”

    他話音剛落，王力一下子轉過頭，死死地盯著他。桑迪被盯得心裏有點發毛，嘆了口氣，腳往後退了退。

    這時，河中忽然傳來“啪”的一聲，在河邊圍觀的人們齊刷刷地望了過去。

    屍體的上衣被撐開了一道縫，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裡面伸了出來。

    那是一隻肉嘟嘟的小拳頭，高高地舉著，隨著河水的顛簸搖晃著。

    岸上有幾個女人發出幾聲尖叫，但是並沒有人離開。

    王力跪在岸邊，伸出手在地上拍打著，眼淚和鼻涕流到了一起，糊住了他的嘴巴。

    “母親啊——”他含糊不清地叫著。

    這時，人群中忽然又有人驚叫了一聲：“她肚子裡的手動了！”

    我望向河中央，只見那隻肉嘟嘟的小拳頭正在揮舞著。

    我脖子上的寒毛豎了起來。

    “鬼啊！”有幾個老太太驚聲尖叫，紛紛衝出人群，逃走了。然而大部分人依舊留在原地，遠遠地觀望著。

    那隻手拳頭伸得越來越高，後來，一條胳膊也慢慢地伸出來了。最後，一個肉嘟嘟的嬰兒從屍體裡爬了出來，踩在屍體上，露出陰冷的笑。

    那個嬰兒忽然縱身一跳，便跳進了水中，沒了蹤影。

    我、張緒、桑迪看得目瞪口呆。

    又有幾個女人落荒而逃。

    “母親啊，兒子不孝啊，還讓你死後受這麼大罪，兒子對不住你啊。”王力跪在地上哭喊著。

    我說：“王力，先別哭了，趕緊找個會水的把你母親給撈上來吧。”

    王力睜著那雙紅紅的眼睛，朝人群裡望了望，剛剛還在嘰嘰喳喳的人們瞬間安靜下來，紛紛把頭低下去。

    “鄉親們，你們誰能幫幫我，把我母親給撈上來。”沒有人應聲。

    王力用已經沙啞的喉嚨又喊了一遍，依然沒有人迴應。

    “媽的，都什麼人！”桑迪朝人群中啐了一口。

    張緒走到王力身邊，碰了碰他，王力抬起頭，張緒將一小沓紅鈔票交到了他的手中。

    王力捏著鈔票的手有一些顫抖，他的聲音也隨著手變得顫抖起來：“你們誰要是幫我把我母親給撈上來，這錢就給誰。”

    他舉著鈔票揮舞著，村民們的眼睛放出了光，直勾勾地盯著。

    一時間，河岸邊喧譁起來，村民們紛紛往前擠著，生怕離鈔票遠了。

    “我來！”這樣的聲音此起彼伏，他們相互推搡，清除著自己面前的障礙。

    就在他們爭執不下的時候，只聽見“撲通”一聲，黃老邪早已經跳到了河裏。他游到了屍體旁，拖著屍體到了岸邊。

    我們幾個合力，把王力的母親給抬到了岸上。

    黃老邪眯著眼睛：“說話算數。”不等王力說話，他一把將錢奪了過來，點了點，“哼”了一聲便走了。

    “去他媽的死老頭，趁早死掉算了！”桑迪破口大罵。不過，我覺得他倒不是看黃老邪的行為不爽，而是這錢被黃老邪輕而易舉拿到了，他不甘心。

    一瞅這錢到了黃老邪手中，村民頓時沒了興趣，紛紛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