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知你最害怕孑然一身，卻還是選擇丟下了你，是我的自私才導致你在九州這億萬年的孤獨與痛苦。”

    “如今，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離笙柔和一笑，主動上前擁抱住了他身子，雙手輕拍，安撫勸慰。

    南蕭身子緊繃，下一秒就在久違的氣息下情緒崩潰，從以前就在他人面前錚錚鐵骨的男兒，此刻痛哭流涕，頭一次展露了重擔下壓抑的苦楚。

    從剛開始陷入九州混沌初期混亂時，他沒有哭；爲了通世之眼修為盡失時他沒有哭；遇到了輪迴中的離笙他也沒有哭……一直一直強裝鎮定、運籌帷幄，其實只是在死衚衕裡越陷越深，難得解脫。

    重瞳在身後被這一幕給深深觸動，不光是重見至親的激動喜悅，也是爲了南蕭肩膀上承受的負擔。

    一聲獸吼響徹天際，白虎在身旁嗚咽跺腳，四肢不斷刨地匍匐，清晨的晴朗天色都因它的心神激盪，飄過數朵烏雲。

    “你看，在九州這麼多年，你交到了一群可推心置腹的好友。”離笙莞爾一笑，點頭對身後的一人一虎打了招呼，“一定要好好活著，纔不辜負我與青龍、朱雀、白虎四人的初衷期望。”

    南蕭心中涌現不安，這似告別的話語總是引得人失措慌亂，除了僅僅擁住眼前的人不鬆手之後，別無他法。

    “我知道，我知道的，你當初是多麼想來看看九州，看看繁華浮世。”他雙手收緊力道，將人攬在懷裏，“以後我們一起，再也不分開，攜手看大地風景，瀟灑度日好不好？”

    從來沒有這一刻來得滿足，這失而復得的喜悅若是再得而復失，只怕沒有任何一人承受得住。

    離笙苦澀之情一閃而過，何嘗又不想去過他口中說的那種暢快日子，可計劃還沒來得及實現，就被天道一舉打破，成了一縷殘魂遊蕩世間。

    她柔順的貼在他的月匈口，去聽自己很早就缺失的心臟跳動，道：“你知道的，我從一開始，就沒了再重塑肉身的可能了……更別提命格終止，難以再續了。”

    “我在破開九州之時，察覺有變，這才抽出一縷魂魄封印於天地間，只待有一天上古神獸咒法被觸動，便應召喚甦醒……”

    “南蕭，你還記得我輪迴時之跟你在修羅許下的約定嗎？”

    她柔和發問，平和又寧靜，對天道對不公沒有任何指責與不甘。

    南蕭心下一動，聽她提及修羅，不由又想起過去兩人惺惺相惜的幸福日子，雖結果不愉，但過程卻是久違的心動。

    “記得。”他點點頭，毫不猶豫道，“你讓我好好保護君拂，不管她有任何難處，都要護她順利渡劫。”

    離笙欣慰一笑，為他的認真也為曾經並未失信的承諾，這也是從一開始，她最放心不下的事情。

    “是啊，保護君拂，保護她……”她在懷中低語，語調雖輕卻鄭重其事，“這是我過去與你的約定，你做到了，我很高興。今天見到你，我還想讓你答應我幾件事情，可以嗎？”

    她直視進眼前人深邃的異瞳中，滿目心疼。

    從一開始就欠下的情意，到今天逐漸累積，怎麼樣也是難以還清了……

    “好，你說。只要是你開口的，我都答應。”

    南蕭不帶一絲猶豫，沒有任何考慮就應允下來，不管是多難的要求，只要她開口了，就一定要完成。

    離笙右手抬起，一下又一下地去描繪他高挺的鼻樑，深邃的瞳孔，以及抿成一條線的薄唇。

    “答應我，好好活著，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放棄。”她淚光閃爍，泣不成聲，“你不知道，我有多後悔離開九荒，選擇了離開你的身邊……如今舊事難以挽回，我只願你待一切迴歸平靜後，好好活著……”

    話音未落，離笙的身體驟然開始閃現光芒，零星的透亮一點一點飄蕩空中，她整個身子在一瞬間就消散不見。

    “答應我，好好活著！”

    “離笙！”

    南蕭心情不穩，跌坐在地，手中的餘溫尚且還在，證明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並非黃粱一夢。

    他沉溺在離笙再一次離開的悲傷情緒中不可自拔，完全沒有發現，修羅滿天的冥火開始消失，一場烏雲滾滾夾雜著暴雨的天氣變化突然襲來。

    “轟隆——”

    一聲驚雷響起，修羅整個地界開始下起滿天暴雨，打溼在紛紛爭鬥不休的修羅人民的身上，打溼了分裂貧瘠的焦土。

    “你們快看！”

    不過半晌，還是重瞳率先發現變化，他指著遠方腥色大地上的一角，那一片小面積的綠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

    “那是……草地，植被！”他不可置信地歡撥出聲，從未想過有一天竟然能在變化的修羅地界上重新看到生機盎然的綠意。

    南蕭聞聲望去，只見何止是焦土上重新生長出草叢植被，附近乾枯枯竭的樹枝都彷彿得了營養澆灌，紛紛發出了新枝長出了嫩芽。

    “離笙……是你嗎？”他喃喃自語，站起身在高地上俯瞰這所有變化，“是你恢復了修羅，讓它重新恢復美麗景色……”

    暴雨打在兩人的身上，驅散了附近幽幽的不詳冥火，隨著綠意的蔓延鋪蓋，這曾經彼岸花海時常盛開的高山土地上，也迅速的開滿了花苞。

    這一日，是修羅人普天重慶的最重要日子，這場莫名的大雨拯救了世世代代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他們，在後世記載中，皆稱之今日為“奇蹟再現”。

    火紅的花海隨著風向搖擺飄蕩，重瞳見南蕭從一開始到現在始終默然不語，不由開口問道：“修羅恢復了，你也該振作起來……”

    南蕭心如死灰，聞言緘默不發聲，只是緩緩地搖搖頭，對著始終焦躁不堪的白虎搖搖手召喚到身旁，不留隻字片語，憑空消失了身影。

    “南蕭！”

    重瞳驚愕於他的不告而別，在茂密樹蔭下大聲呼喚尋找，卻不論如何，都得不到迴應。

    他手中拿著的朱羽扇，是離笙多年前留下的信物，此刻物是人非，就連南蕭都已經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