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權利處置這副肉身，即使灰飛煙滅、挫骨揚灰也跟你毫無關係！”

    滅世雖沒了實體，可魂靈的模樣卻還是如舊，就連高綁在後的青絲馬尾都隨著她的轉身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弧度。

    “我跟你從始至終都非一路人，你這樣冥頑不靈地跟蹤我，就是白費工夫！”

    魂靈形態透明、就連存在的氣息也是微乎極微地弱，此刻的她別說甩脫畫無骨了，就連大風都能她吹得左擺右晃。

    可是，心底卻彷彿牽出了一根無形的紅線，這頭是她自己，而那頭卻是南蕭，此刻他身在何處、心中所想、以及是否安危她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感同身受。

    這，便是生死咒的效力嗎？

    滅世又悲又喜，捂住悸動的月匈口處，神情陣陣恍惚。

    而畫無骨一直都牢牢盯緊她，就怕這人兒再來一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幹出什麼傻事來。對她此刻被禁咒吸噬的身體狀態瞭如指掌，正因如此，說什麼也不能丟下她一人不管。

    站在原地平息下滿腔怒火，他手掌心向上凝聚出一團熒光閃閃的靈力球，暖光搖曳朝著魂靈形態的滅世而去。

    “你如今身子虛弱，我又如何能夠放任你一人。”他不容置喙，態度堅定，“你若想撐到再見南蕭之時，就將這團靈力球吃下去，供給身體需要。”

    滅世躊躇不定，見這小球一直在自己身邊晃悠，難得的沒有一口拒絕。畫無骨太瞭解她的軟肋，如今竟拿這來說事。

    不甘心聽他的話，可卻知道方纔話中所說並不偏頗，此刻靈力羸弱、魂靈飄忽不定的自己，太需要減緩生命力流逝的力量了。

    “吃了它。”

    畫無骨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滅世咬緊唇，神色複雜地看著他，雙手終於慢慢地抬起，竟毫無阻擋地抓住了這靈力球的實體。

    果然如此。

    畫無骨瞭然之色一閃而過，見此景象不禁肯定了心中猜測。

    按照古書籍記載所說，幻化為魂靈狀態的施咒人，可以憑著心中所想選擇是否去觸碰任何物什。

    可與之相反的，被魂靈觸碰的人或物，能察覺到、能眼看到，可就是無法作出迴應。

    就像方纔他的手一穿而過，無任何實感一樣……

    滅世吸收掉蘊含力量的靈力球，瞧出他心中所想後，苦笑道：“這都是將自己獻給禁咒所要付出的代價，命數也好、魂靈也罷，我都接受。”

    畫無骨惱怒其太過糊塗，可卻又為這抹單薄的身影散發出的悲傷而感到心疼，多種情緒交織，一時間軟了心腸。

    他走到她身旁，並肩而立開口詢問道：“你想去哪裏，我都跟著你一起。”

    在這一刻，他心中下了決定。不管她是滅世，還是阿拂，只要她的魂靈還存留於九州一刻，那麼他便會留在其身邊照顧她。

    “不用，你不用跟著我，我自己——”滅世想要推拒，可話還未說完就被他冷聲打斷。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不管怎麼樣，你如今頂著一張阿拂一模一樣的臉，體內蘊藏著阿拂尚未甦醒的元神。你獻身禁咒我不計較，可之後我定會好好看著你，不讓你再做任何傻事。”

    一番話不給她任何反駁的餘地，句句堅定不移，顯然是鐵了心，就算獨自一人走了，他也會定會跟上來。

    滅世目光幽幽，說不清心裏是何感受，想到雲層之上的對話，不由被此人對君拂的真心徹底動搖。

    “你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的故事嗎？”她不再反對，喃喃一嘆，“其實，我跟你說的只是過去億萬年前的結局，它太過匆匆，充滿了疑點。”

    “可惜，我當時心性真的太過純粹，沒有深想南蕭話中的種種漏洞，才使得自己入了魔，在不周山下鎮壓如此之久，現在纔得到了真正的真相。”

    畫無骨聞言抬眸淡淡一掃，明白她現在纔是真正地敞開了心扉，不出生也不打斷，安靜的做一個旁聽者，任由她訴說心底的故事。

    長洲城大門外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官兵的吆喝聲、百姓的交頭接耳聲，隨風飄蕩到這片樹林中，卻被寂靜的凝滯隔離開來，阻擋住了。

    “我重生那一日，要取你跟祝融性命之時，他見勸阻不住，這才吐露出了事實。”

    “他跟我說……”

    南蕭，自降生以來便有一雙通曉古往今來的通世之眼，不論是有靈識的植被花草、還是人魔族的九州人士。只要肢體碰觸，此人的今生與後世都會一一浮現眼前。

    “所以，當初他一救下我，就將我的未來勘破了徹底。”

    滅世苦笑，有一種赤果果袒露在他人眼前的狼狽感，現在自己的所作所為，竟都被他在過去看穿。

    “我對他的情意自認為瞞得透徹，卻沒想到他都一清二楚，還說對不住我，趕我出山，讓我獨自面對女媧、盤古、祝融跟共工的追堵。”

    魂靈形態的她即使再傷心都流不出一滴淚水，只是眼眸波光粼粼，水光盪漾，折射在內的斑斑樹影都似一副山水畫，美輪美奐。

    畫無骨默默不語，見此刻沉浸在自己回憶中的滅世，除了聆聽並無打擾她的打算。

    “你知道嗎？原來從我們的相遇開始，這都是南蕭的計劃！”

    “他接近我，朝存有一絲私心，全是爲了今後自己的打算，用我來推動後面所發生的一切，完成心中勾勒的宏圖，鑄就大業！”

    滅世心神激盪，引得魂靈形態的身子更加虛無，說起這番話時，種種對南蕭複雜的心緒，涌上心頭。

    她得知了一個等了許久的答案，可為何卻比億萬年前那時更加迷茫，不知所措。

    這個所謂的真相，卻疑雲密佈，讓本該放手的她現在無論如何都要守著南蕭，去看看他到底是爲了自己、還是另有他人。

    “我不甘心！憑什麼，他一句道歉就能抹殺掉我受過的苦、受過的委屈！”

    “我到現在才明白，我是真的沒放下……我放不下……”

    滅世似哭非哭，可卻比痛哭流涕來得更讓人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