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三顧蒔袖
柳涵璟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嚴肅一些,“不瞞你說,我覺得今夜來見菡萏的那位四公子,很可能是當今四皇子,尉遲慎。”
楚硯行卻並未對這身份尊貴的四皇子殿下,產生任何驚訝和動搖,只是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自然是很重要的原因,除此之外嘛,菡萏這個人很有趣,我覺得他身上似乎有個很大的謎團,總之這事還挺複雜的,我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當然啦,蒔袖樓的菜,不比盛京城任何一家酒樓要差,所以你一會嚐嚐看,是不是很不錯。”柳涵璟一口氣說了許多。
楚硯行拿起桌上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水,漫不經心道:“菡萏一時半會不會來,你有的是時間,同我說說這其中的事。”
見楚硯行的表情不似說笑,柳涵璟無奈,但想著楚硯行也是他的盟友,實在不該太過隱瞞,便將自己的猜測,以及兩次見到菡萏的情形,都和楚硯行說了一遍。
一頓飯下來,他說得口乾舌燥,一壺酒大半都進了他的胃,幸好他不會喝醉,但看到楚硯行的情緒終於如常,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就在柳涵璟以為,菡萏今夜不會有空再來,正打算和楚硯行兩人離開雅室的時候。菡萏姍姍來遲,今夜他穿得還算正常,著了鞋襪,少了叮叮噹噹的鈴聲,倒讓他有些不習慣。
菡萏似有些疲倦,看到柳涵璟也沒有半分意外,不客氣地拉過一張椅子,便懶散地坐了下來。
“怎麼,今夜找我又是什麼事?”他的語氣也是懶洋洋的。
柳涵璟替他倒了壺茶,放到他面前,不答反問:“四公子走了?”
“沒走,找了樓裡其他小倌。”菡萏說到此處,皺了皺眉。
“你不知道,他是什麼身份?”柳涵璟繼續問道。
“不知道。來了這裏,付了錢不都是嫖客嗎?有什麼身份差別。”他諷刺地說道。
柳涵璟也不在意菡萏的態度,“你次次拒絕他,總有一日,他會沒有耐心的。”
菡萏的臉上出現了短暫的厭惡:“蒔袖樓賣藝不賣身。”
柳涵璟聞言,笑道:“這規矩對那位四公子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麼用,不是嗎?你也知道,位高權重之人,想要什麼沒有?他不過是想要征服你罷了,想讓你心甘情願的服侍他。”
“他做夢。”菡萏冷冷的回了一句。
“你也知道,他的耐心不會太好,我和你打賭,一年是他的極限了。”柳涵璟留意著菡萏的表情,繼續開口:“也或者,他的耐心不一定還剩那麼多了。”
“你究竟想說什麼?”菡萏抬起雙腿,交疊著放到另一個椅子上,模樣看上去更慵懶放肆。
柳涵璟注意到,楚硯行緊緊皺起的眉頭,他想,循規蹈矩的宮主,一定是看不慣,放浪形骸的青樓小倌的。
“我上次和你提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柳涵璟不慌不忙地問道。
“那我不是剛脫虎口,又入狼窩嗎?有何區別。”菡萏似乎覺得柳涵璟的話很有趣,冷笑出聲。
“我和那些人不一樣,至少我...”柳涵璟組織著自己的措辭,“...至少我,對你沒有那方面的企圖。”
菡萏上下打量著他:“你看起來,確實不像是個好男風的。”
但他下一句話,卻讓柳涵璟驚訝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但他像。”他指著柳涵璟邊上,從頭到尾沉默寡言看戲的楚硯行。
楚硯行還未曾辯解,柳涵璟立即擺手,替他解釋起來:“他也不是,你看錯了。”
菡萏狐疑地看了看楚硯行,顯然還是覺得自己的判斷不會有錯。
耳邊傳來楚硯行冷淡的聲音:“別擔心,反正看不上你。”
菡萏聞言,卻只是“切”了一聲。
這狀態似乎讓他很放鬆,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大口水,但一半的水都順著嘴角流到了脖頸深處,直到薄薄的衣衫浸透黏在身上,他這才住了手。
“抱歉,習慣了。”菡萏注意到,柳涵璟的目光,沒什麼誠意地道了聲歉。
柳涵璟有些困惑,許久才明白他說的是何意,風月場所之人,極盡所能學得也皆是風月手段,舉手抬足盡顯勾人嫵媚,哪怕是喝口水,也是媚態十足,輕易吊起人潛藏的慾望。
但許是見柳涵璟和楚硯行不為所動,菡萏有些無趣,甚至打起了哈欠。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沒事我就去睡覺了,今晚也沒我什麼事了。”
“我這也是三顧茅廬了,我說的這事,你不妨考慮一下。”柳涵璟誠懇地說道。
“為什麼偏偏是我,樓裡漂亮的姑娘多的是,除非,你要我幫你留意的那人,就是那個四公子。”菡萏眯起眼睛問道。
柳涵璟並不打算瞞他,他能看出來,菡萏是個隨性的人,他如果不肯幫他,自然也不會幫四公子,他只會袖手旁觀。
“正是四公子,他的身份,可不一般。”
菡萏嗤笑道:“能厲害到哪裏去,總不至於是那老皇帝吧,要不然就是他的兒子,四公子,不會是四皇子吧。”
他說到這裏,竟然捧腹笑出了聲。
柳涵璟不由感嘆,菡萏雖身在青樓,卻敢想別人所不敢想的事。
“四公子很有可能就是四皇子,不如,你同我說說,他的相貌。”柳涵璟認真地思考著。
菡萏聽到自己剛剛伺候陪酒的那人是皇子,他竟也絲毫不覺得意外,笑過之後,反倒表情冷淡了下來。
“怎麼,你不完全不驚訝?”
“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他既然隱瞞了身份,那他只是個有錢的嫖客而已,和其他千千萬萬個嫖客,並沒有什麼不同。”他說的十分坦率,起身走出了雅室。
柳涵璟以為他要走,卻見他走到門口,對門外的侍女吩咐了一句,不一會兒,侍女就拿來了筆墨紙硯。
蒔袖樓可不比一般青樓,只有酒色肉慾。在這裏,舞文弄墨也是一番情趣。
“你這是何意?”柳涵璟有些不解。
“你不是問我,他的相貌嗎?我畫給你看。”菡萏頭也不抬,蘸了點墨水,就作起了畫。
見菡萏如此認真,柳涵璟也不好打擾,回到座位上,瞥了一眼楚硯行,卻見他正靠著椅背,打起了瞌睡,似乎有些倦怠。
這樣的情況,鮮少會出現在他身上,柳涵璟有些在意,放低了聲音,輕輕道:“子淵?”
楚硯行聞言,立即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鳳眸,此刻卻有些血絲,難道真的是太累了。
“沒事。”楚硯行搖了搖頭。
“這是喝醉了。”菡萏抬頭瞥了一眼,不冷不淡地插話道。
柳涵璟看了眼楚硯行桌前的白玉酒杯,裡面仍殘餘了一些琥珀色的液體,莫非楚硯行真的喝醉了?天子醉酒體醇厚,回味悠長,後勁是有些大,但不至於三杯就醉了吧?鍾邈都遠遠不止這個酒量。
“這是幾?”柳涵璟伸出手指,比劃了一個二。
“別鬧,我知道。”楚硯行揮開了他的手。
“那這究竟是幾?”柳涵璟仍舊伸出兩個手指在他面前晃。
“二。”楚硯行道,似乎有些不耐煩他的手在眼前亂晃,直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緊緊的放到了桌下,不讓這隻手再作亂。
這回輪到他傻眼了,楚硯行看起來,真的有些醉了,如果不是醉了,怎麼會抓著他的手不放呢,這還是平日裏不苟言笑的浮霄宮宮主嗎?
菡萏在一旁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打趣道:“你這位朋友啊,我跟你說,真的是個斷袖。”
“胡說。”柳涵璟替醉了的楚硯行辯解道。
當事人不言不語,彷彿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麼。
“不信我就算了,當我沒說。”菡萏聳了聳肩,“這人呢,我是給你畫出來了,認不認識,就看你了。”
柳涵璟接過菡萏遞過來的畫像,短短一盞茶的時間,他能將人畫得如此像,柳涵璟忍不住稱讚,這當真是個被小倌身份耽誤的宮廷畫師啊。
白紙黑墨,畫得不正是年輕時的四皇子,晉王嗎?
他已經有許多年不曾見過晉王了,但留給他最深的印象,是他登基為皇之後的模樣,一國之君,自然威嚴許多。
如今畫像上的晉王雖然年輕了不少,但柳涵璟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似覺察到他有些異樣,菡萏問道:“怎麼了,是你說的那個人麼?”
柳涵璟肯定的點了點頭,忍不住誇道:“你的畫工真不錯,這人正是當今四皇子。”
菡萏咧嘴笑道:“那大概是我認識的客人中,身份最高的一個了。那麼你呢,又是什麼來頭?”
柳涵璟認真地看著菡萏,對方半眯起的眼睛,藏著幾分戲謔,他在思考,他問這話的意思,是打算幫他了,還是...僅僅只是隨口一問。
“他是武林盟主。”然後,柳涵璟指了指一旁醉酒的楚硯行,對菡萏說道。
菡萏顯然很意外,皇子和盟主,怎麼能扯到一塊去,江湖人和官場人,向來是涇渭分明的。但他反應也極快,抬眸饒有興趣地問道:“武林盟主打探朝中之事,你們想要做什麼?”
“我說,我們想要找別人來當這皇帝,你信是不信?”柳涵璟用玩笑的口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