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品酒解醋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只見楚硯行停住了腳步,這樣問著。如果只有兩人獨處,柳涵璟發現,其實楚硯行並不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他也會適當地說些話,讓場面不至於像獨角戲似的,太過尷尬。柳涵璟想,這大概也是為人處事的一種態度吧。
他長嘆了一口氣,有些顧左右而言他:“自古忠孝難以兩全,依我看,就是小我和大我,也不可雙全。也不知道以後衡兒做了皇帝,會不會太辛苦。”
楚硯行道:“我想,如果謝奕殊以後能陪著他的話,想來再苦,他都甘之如飴吧。”
柳涵璟聽了有些驚訝,他看著地上幾隻螞蟻爬來爬去,爲了食物不辭辛苦的樣子,道:“情愛的力量,如此之大嗎?”
楚硯行落後了半步,道:“大概是吧。”
“這麼說,子淵兄,你有喜歡的人?”柳涵璟想,這應該是感同身受才能得出的結論。
楚硯行並未說話,身後一片沉默。柳涵璟有些疑惑,回頭看向他,只見夕陽的餘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修長挺拔的身姿和稜角分明的臉龐,黑袍下襬處的墨梅栩栩如生,彷彿在餘暉中盛放到了極致,下一瞬就要在黑夜中凋謝枯萎,讓人無端生出些悵然若失的感傷。
“小侯爺,你呢?”楚硯行不答反問。
柳涵璟收回了目光,繼續看著前方的路,無所謂地聳聳肩道:“沒有。”
前世今生,他其實不曾愛過誰,哪怕是最後背叛了他的妻子,他也不愛她,只是尊她敬她,當她是親人罷了。
千能萬能的小侯爺,偏偏少了個愛人的本事,所以當宣平侯夫人一再讓他娶親生子的時候,他纔會生出些許不耐。
他實在不想再娶一個不愛的女人為妻了,上輩子的經驗教訓還不夠嗎?無怨無悔愛著他,不求回報的女子,他不相信自己能遇到。但要他愛上誰,也實在是難上加難。至今為止,他連對哪個女子心動,都不曾有過。
任人家冰雪聰明還是明豔動人,偏偏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為此也很是苦惱。
但男子漢大丈夫的,兒女情長本也是小事。他自嘲地搖了搖頭,今天遇到的事情多了些,才生出了這些個奇怪的心思。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他想,以後總能找到兩全其美的方法。
他光顧著思考自己的事,卻忽略了身後,一直不曾說話的楚硯行。也不知道剛纔在自己思考的時候,他有沒有再說什麼話。
他刻意停下了腳步,卻見楚硯行落後了一大截,被遠遠拋在了後面,柳涵璟心道,難道他走路這樣快,快得楚硯行都跟不上?沒道理啊,楚硯行一個凌波微步,不就能走到他前頭去了。
“子淵。”他朝著楚硯行招了招手,示意那人快些跟上。
這回,楚硯行果然加快了腳步,卻不曾運功追趕,好在落後的距離不算太遠,很快,兩人又回覆到原先一前一後的距離。
天色漸暗,柳涵璟不知自己是否眼花,轉頭的瞬間竟看到楚硯行的額頭上有汗水滴落,而且膚色似乎比往常更白了些,看起來倒像是大病初癒的憔悴模樣。
三月初的夜晚,柳絮紛飛,暖意隨著太陽的離去而漸漸變得微涼,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楚硯行,華燈初上的盛京城,一片繁華熱鬧,楚硯行緊抿嘴唇,光潔的額頭上哪裏還有汗珠。
剛剛確實是他花了眼吧,柳涵璟心道,只是,他的面板確實比以往要白上一些。
他斟酌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子淵,你沒事吧。”
“嗯。”楚硯行的聲音,與往常相比,並無任何不同。
“那就好。”柳涵璟點點頭,兩人一路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蒔袖樓所在的這條人頭攢動的街道。
看到蒔袖樓門前張燈結綵的佈置,又看了看楚硯行的臉色,柳涵璟有些猶豫地問道:“我想去蒔袖樓見個人,你去不去?”
“嗯。”楚硯行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柳涵璟心想,堂堂浮霄宮宮主,不知是否知道,蒔袖樓是什麼地方?這可是盛京城有名的銷金窟。不過,他也不是爲了去找樂子的,這樣一想,他又放下心來。
柳涵璟許久不曾來蒔袖樓了,夜幕剛至,正是蒔袖樓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但即便客人眾多,蒔袖樓的殷勤招待依舊讓人倍感親切。
哪怕是門口的侍女,也是眼尖的很,看到柳涵璟和楚硯行這兩位長身玉立的青年,立即笑臉相迎:“兩位公子,裏邊請,是要喝酒還是聽曲?”
“把你們媽媽找來吧。”柳涵璟道。
“媽媽現在有事來不了,不如我先帶兩位公子去大廳聽會曲子吧。”那侍女雖未曾怠慢柳涵璟,卻也沒有太過殷勤,只是委婉地勸道。
蒔袖樓畢竟是個見錢眼開的地方,他拿出一錠銀子交給那侍女,侍女這才笑逐顏開地接過銀子,去喊老鴇了。
老鴇是什麼人,一看到柳涵璟,立即迎了上來:“這不是柳公子嗎,您許久不來,姑娘們可都要想死你了。”
柳涵璟則是一陣咳嗽,打斷老鴇的話。他什麼時候和樓裡的姑娘有過親密接觸了,她們怎麼會想他?但他也知道,這種時候,越解釋越說不清楚。
“哎呀,柳公子,你身後的這位公子面生的很,但這模樣真是太英俊了,就是讓我們樓裡的姑娘呀,分文不收的陪他一夜,也是願意的,是不是啊,姑娘們?”老鴇捂嘴,朝著邊上的幾位姑娘笑道。
那幾位姑娘故作嬌羞地掩嘴笑看著柳楚二人,眼睛裏卻並無半分羞赧。
柳涵璟微微側頭,注意到楚硯行好看的眉眼,此時都凝了起來,自然明白,他十分不喜這種場合。大概他這個高高在上的浮霄宮,確實連窯子都不曾逛過。
“媽媽,菡萏今夜有空嗎?”柳涵璟想起了正事,出聲問道。
那老鴇微微皺眉,隨後笑道:“柳公子現在過來,次次都要看我們菡萏,可是被他迷住了?哎呀,今夜不湊巧,也有個客人,要我們菡萏陪酒,您看這...”
柳涵璟道:“不知是哪位客人?”盛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基本都認識。
“這個...”老鴇顯得有些為難。
“媽媽,你只消告訴我,那客人是誰便是,我不會前去打擾的。”柳涵璟說著,便又拿出一錠銀子,遞到老鴇手裏。
老鴇接過銀子,面色卻仍有些猶豫,柳涵璟心道,那人的身份絕不簡單。老鴇湊到柳涵璟面前,低聲道:“聽他的僕人稱呼他是四公子,但盛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媽媽我也不是不認得,這公子我倒是不曾見過,但是出手極闊綽,他似乎也很喜歡菡萏,來了幾回了,次次要尋菡萏。”她說到這裏,幾乎湊到柳涵璟耳邊,“只是,是個好男風的,菡萏不肯陪他過夜,他倒也不曾用強,找了樓裡另一個小倌睡了一宿。”
柳涵璟沒有繼續問下去,也知道老鴇對那人的身份,知道的確實不多。
“媽媽,先給我們找一間雅室吧,我今日和朋友,要在此不醉不歸,你和菡萏說一聲,若他應付完了那四公子,就到雅室來尋我。”說完,柳涵璟又遞了一錠銀子。
老鴇一直留意著柳涵璟身後站著的那位黑袍公子,聞言笑道:“需要媽媽給你們找兩個姑娘伺候著喝酒嗎?“
柳涵璟擺擺手拒絕了:“不用了,媽媽,我們等菡萏便是。”
“那兩位公子喝得盡興,春梅,幫柳公子帶路。”老鴇吩咐道,心裏不無遺憾,現在相貌好看的公子,怎麼個個都好男風了,看來她該考慮,以後蒔袖樓要多培養些小倌了。
兩人在雅室入座後,柳涵璟便見楚硯行的臉色不算太好,今夜他似乎有些反常,自打進到了蒔袖樓,他一言未發。
似爲了犒勞他,柳涵璟將選單遞到了他面前:“來盛京許久,我這個東道主還沒有請你吃過飯,這蒔袖樓的飯菜也是盛京一絕,今夜我請客,要吃什麼,儘管點。”
楚硯行卻並未看選單,反倒說:“這裏你很熟?”
“是啊。”柳涵璟不否認。
“這是青樓吧?”楚硯行又問道。
“算是吧。”
然後,便見楚硯行又一次陷入沉默,實在反常。
見春梅還站在桌邊,等著他們點菜,柳涵璟無奈,隨便點了幾道招牌菜和一壺酒,揮揮手讓春梅離開了雅室。
“你當真好男風?”楚硯行待春梅走後,盯著柳涵璟,又問道。
“咳咳咳咳...”柳涵璟一口茶差點就噴了出來,幸好他嚥了下去。他的清白很重要啊,怎麼容許別人這樣質疑。
“沒有,我什麼時候好男風了。”他喘過那口氣後,慌忙解釋。
“你不是指名要見菡萏?”楚硯行不慌不忙地遞過手帕。
“菡萏?我確實有事要見他,我覺得這人很有價值。”柳涵璟正色起來。
楚硯行露出一臉懷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