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猶如故人
“小侯爺,小侯爺,我們回去啦。”鍾邈在書房門口就開始喊了。
柳涵璟放下手中茶盞,聞言起身,道:“好了,這麼快?”
“明日再來,今天先回去養精蓄銳了。”鍾邈解釋道。
“好,那我們就先告辭了,今日多有叨擾,元翊。”柳涵璟朝著墨珏拱手。
“元翊,明天見。”鍾邈也揮了揮手。
“小侯爺,以後有空,可以多來將軍府走走。”墨珏臨別之際說了這麼一句話,倒是讓柳涵璟意外得很。
這墨小將軍的意思,難道是真心接納他們了,還是僅僅只是客套話?也難怪乎柳涵璟要懷疑,不過一晚的時間,他就變了這麼多?
“昭吟,他這是何意?”柳涵璟倒是向鍾邈求助了。
“就是字面上那個意思唄,讓你多來將軍府走動走動。”鍾邈大大咧咧地答道。
“嗯。”柳涵璟點頭應聲,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回到侯府,柳涵璟向楚謝兩人,交代了一番今夜在將軍府發生的事,兩人對墨珏前後的態度變化也是大感意外。
“說不定是鍾哥哥和墨小將軍獨處的那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麼呢?”謝衡的直覺便是如此。
“有可能,等明日昭吟回來,再問問清楚吧。他回府的路上,一直在考慮治病的事情,我沒多問。”柳涵璟這番話算是解釋。
一直未開口的楚硯行,漫不經心道:“依我看,鍾邈的性子和墨珏相處起來,比較容易。”
“確實如此,往後要讓昭吟多去將軍府走動走動了。”柳涵璟點頭。
鍾邈也真的不負眾望,第二日一早,就溜得沒影了。柳涵璟問了侍從,才知道鍾邈連早膳都沒有吃就出去了。
作為一名神醫,鍾邈時常會強調早膳的重要性,他沒道理不吃早膳,就跑去給人醫病,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他去將軍府蹭吃蹭喝了。
而這一去,等到了天黑,鍾邈纔回府。柳涵璟本以為是給那黃叔醫腿醫地不順利,哪知道,鍾邈隨口說,不過一個小手術而已,晌午之前,他就給黃叔取出了膝蓋裡的積液。
“那你在將軍府呆了一個下午和晚上?”柳涵璟不由好奇道。
鍾邈手頭正擺弄著瓶瓶罐罐,聞言道:“是啊。”
“墨珏陪著你?”
“沒有,知道黃叔沒事後,他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那你在他府裡做什麼?”沒道理,主人都不招待,鍾邈還能呆上一天。
“我和幾位侍衛一起鋤草,明日還要去呢。”
柳涵璟都有些被搞糊塗了,“你要去當將軍府的勞動力了?”
“我不是幫黃叔醫好了腿嘛,墨小將軍的謝禮便是同意我去他家種草藥。將軍府的地那是比盛京城的良田還要肥沃的。”鍾邈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都是光芒。
柳涵璟不知此處他該如何吐槽,只好道:“那往後,你直接呆在將軍府得了。”
“我正有此意,就等墨小將軍下次府裡頭再有人生個小病啥的,到時候我和他提這個條件。”鍾邈倒是很樂意,回答地一本正經的。
一邊的謝衡和楚硯行則互相對視了一眼,都不知該說些什麼。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腿長在他自己身上,鍾邈若是要跑去將軍府住,柳涵璟確實也沒有阻攔的理由。
鍾邈以後會娶妻生子,總不可能一輩子都陪著他,屈居在墨韻軒的一隅,纔是對鍾邈最大的埋沒。
道理他都想得明白,只是這麼多年的互相陪伴,到底讓他心生不捨。柳涵璟甚至有一種錯覺,彷彿是吾家有兒初長成般的喜悅和苦澀。
“你倒是捨得離開延之?”這話是楚硯行替柳涵璟問得。
“小侯爺不是有你和衡兒陪著嗎,再說侯爺候夫人、清嫿清慧妹妹都在,小侯爺可不孤單,是吧?”鍾邈說到此處,朝柳涵璟拋了個眼神,又道:“但是墨小將軍就有些孤獨了,將軍府就只有他自己一個人,連個親人都沒有,更別說朋友了。”
“你對墨珏似乎關心過頭了?”楚硯行這話是疑問,也是肯定。
“大家不都是朋友嘛。”鍾邈滿不在乎地答道。
過了會兒,柳涵璟平復了心緒,做好了心裏建設,神情坦然道:“也好,鍾邈還可以幫我們拉近和墨珏的距離。”
“安啦,將軍府這麼近,有事派人通知我一聲,一炷香的時間,我就能過來了。”鍾邈寬慰道。
“鍾哥哥,墨小將軍可還沒有同意你搬過去呢,”謝衡終於說出了關鍵問題。
房間裡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之後的幾日,鍾邈早出晚歸,日日往將軍府跑去。某夜傍晚突降大雨,下了好幾個時辰都沒有停。
在一聲聲的春雷中,柳涵璟嘆氣:“今日,鍾邈應當得償所願了。”
“嗯,應該是。”楚硯行道。
“嗯。”謝衡亦是如此回答。
“你們說,鍾邈是不是對墨珏有些意思?”柳涵璟這話,問得是謝衡。
謝衡一本正經地想了片刻,道:“有點,不過他可能並沒有意識到。”
柳涵璟和楚硯行則互相一個瞭然的表情,不愧是謝衡,過來人,到底懂得多。
“別說他了,楚哥哥不也是麼。”謝衡這話,成功地打斷了兩人的對視。
楚硯行認真地思考起這句話的意思。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了動靜。
“我回來啦。”
是鍾邈的聲音,幾人立即起身,卻見鍾邈推門而入,身上的衣衫並未淋溼。
見幾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一臉驚訝。鍾邈拿起桌上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怎麼了?你們都這麼看著我?”
“你怎麼回來了?”柳涵璟問道。
“元翊送我回來的,他特意找了輛馬車。”鍾邈猛灌了一口水,這纔回答。
“元翊?”謝衡露出一個疑惑的神情。
“就是墨珏,他的字是元翊。”柳涵璟解釋道。
“他沒留你住將軍府?”柳涵璟感覺自己,近來有些八卦。
鍾邈攤手,不無遺憾道:“是啊,他似乎根本沒有想到過這麼一茬。這雨那麼大,他說我沒有武功,淋雨容易感冒,就駕了馬車送我回來了。”
“那你沒有留他進府裡坐坐?”
“他衣衫都溼透了,當然快些回去換身衣服了。”
“哦。”柳涵璟應道。
真是越來越看不懂墨珏和鍾邈了,看著是合情合理的君子之交,但怎麼就覺得,處處透著古怪呢。
當然這事,也沒有困擾他們三人太久,初時不過是一時好奇,這才關注的多了些。
謝衡和楚硯行,則開始追查起李太醫當年的事了。但結果不算好,二十年前的發生的舊事,早已被埋沒在歲月中了。知道些內情的人,走得走,死得死,竟打聽不到半點訊息。
可見李太醫,確實是個靠得住的人,將此事瞞得滴水不漏。
謝衡這幾日的情緒都不太好,他始終覺得,是自己害了李太醫一家人的性命。若不是爲了救他,李太醫一家三口原本可以衣食無憂,平平安安地渡過一生。
而李太醫之子,承受了他的命運,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這明明是他生來就該揹負的罪孽,他的愧意很深,卻找不到宣洩的出口,只能日復一日地愈發沉默。
若是那個人在身邊的話,也許他會好受一些,算來,已經有一月未曾見過謝奕殊了。
他知道,他應該更堅強一些,才能不辜負他的期望,可他畢竟只是一個未滿二十歲的年輕人,並沒法做到遊刃有餘地收放自己的情緒。
和柳涵璟幾人在一起,相處得也算放鬆自在,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也許,他可能是個天生的受虐狂吧,即使在謝奕殊的身旁,是深深地壓抑,但能看到他,就能抵消其餘的一切。
他亦父亦友的師父,刻在心上、深入骨髓、融於血肉的那個人。
距離並不能沖淡這份罪惡的感情,反倒在時光的流逝中,歷久彌新。
看到楚硯行和柳涵璟的相處,他會想到謝奕殊;看著鍾邈的一舉一動,他會想到謝奕殊;如今,查探不到李太醫之子,他更想他。
想他如沐春風的微笑,想他流水般清涼的嗓音,想聽他喚他一聲,阿衡。
可他也知道,謝奕殊是拒絕讓這份感情變質的。也許,他永遠只能當他的徒弟,不管過去還是未來,或者終有一天,他自己登上了帝王,他就要笑著祝福謝奕殊,喜結良緣了。
謝奕殊的未來裡,並沒有他謝衡什麼事,想到這裏,他就愈發的痛苦。
他從來沒有忘記,這十九年來的點點滴滴。
從他有記憶起,他便在三仙島上生活著,他有一個十分優秀的師父,而他的師父卻只收了他一個徒弟,他為此驕傲而自豪。
三仙島上的其他人,見了他師父,都會尊稱他一聲:少主。
年少時,他對少主這個稱呼並不是太瞭解,但他能看懂別人眼裏的尊敬之意,他想,他的師父一定是很厲害的人。
所以,師父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從無異議。他只希望自己做得更好一些,讓師父滿意。讓師父喜歡,是年幼的謝衡,最大的願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