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溫潤以澤
翌日申時,柳涵璟同鍾邈兩人,一同出現在了豫王府的門口。
沒有帶上謝衡和楚硯行,自然是因為兩人的氣場,都不太適合此種場合,而豫王府是十分安全的,也同樣用不上保鏢護衛。
豫王府門口的侍衛,仔細問清楚了兩人的身份,也沒有再進去通報,直接領路帶著柳涵璟兩人進了豫王府,想來是早就得到了吩咐的。
豫王的此種態度,自然贏得了柳涵璟的好感,想來,這應該是個十分好相處的人,沒有故意端起高高的架子,讓人難以親近。
兩人被侍從帶領到一間雅室,屋內一角燃著薰香,一股清淡優雅的味道撲鼻而來。
柳涵璟和鍾邈坐了下來,靜候豫王。
都說屋子的佈置,很多時候能體現一個主人的心思。
豫王府的會客雅室佈置地十分簡樸,牆上掛了幾幅梅蘭竹菊的墨寶,卻都並非出自名家之手,桌椅皆是普通的紅木,並不算多麼珍貴之物。
此處完全看不出,是一個皇子府邸該有的佈局,當真是個低調之人。
倒是這待客的茶水極好,想來應是御賜的茶葉,卻不想被豫王拿來招待客人了。
心思翻轉間,便見一人著紫袍而來。
尉遲晟不過二十歲的年紀,剛剛成年。舉手投足間卻盡是上位者的貴氣。到底是天家人,從小便是眾人高高仰望和憧憬的物件,儀態自然不凡。
他的身材高大挺拔,一襲紫袍稱得整個人,丰神俊朗。眉眼間,和謝衡依稀能看出幾分相似的影子來,或者說,他們都像隆慶帝。
“豫王殿下。”柳涵璟起身,恭敬的行禮,一旁的鐘邈也依樣畫葫蘆。
“小侯爺不必多禮。”豫王抬了抬手,又看向一旁的鐘邈:“這位是...那夜的公子。”
“正是在下,不對,是草民。草民叫鍾邈。”鍾邈立即回答。
這話說的,讓豫王有些忍俊不禁,笑道:“鍾公子,便這麼稱呼你吧。”
見豫王這般親切,鍾邈當即也站直了腰桿子,柳涵璟將早就帶來的禮物和藥丸一併遞給了豫王身邊的侍從。
“這是一點心意,多謝那夜豫王殿下,出手相助。這藥丸是鍾邈親手製作的,有凝神靜氣的功效。”
“小侯爺太客氣了,遇見陳建宇那種人,自然是該教訓一番的。只是我本王便出手,畢竟四哥和他...”豫王皺眉,話並未說完。
柳涵璟也知,陳建宇是晉王妃的弟弟,兵部左侍郎的嫡子,他自然沒法出面教訓他,否則就像在打自己四哥的臉了。
“豫王殿下說的是,自然不能傷了和氣。”柳涵璟心道,豫王殿下看起來年輕,但很有分寸,他做事這般謹慎,無怪乎,能在這波雲詭譎的朝堂中,站穩腳跟。
尉遲晟也並未再繼續這話題,道:“這藥丸做得倒是精緻,以後本王會試試的。宮裏頭太醫開的湯藥,喝起來實在又苦又麻煩。”
鍾邈免不了得意道:“那是自然,而且湯藥見效還慢,不如製成這藥丸,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對身體的副作用還小呢。”
“哈哈哈,好一句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就衝鍾公子這句話,想來這藥丸定然是十分有效的。”尉遲晟稱讚道。
尉遲晟此人,確實不像一般的皇子,那般高傲自大。
柳涵璟的目光在尉遲晟的腰間略過,見那處空空,竟沒有佩戴玉佩。要知道,在盛京城,但凡有些家世的男子,人人都以佩玉為榮。
玉,溫潤而澤,君子比德於玉。
“君子必佩玉,君子無故,玉不離身”,佩玉可不僅僅只是身份的象徵,更是言行、品德的自我精神修養。
似注意到柳涵璟的目光,又或者是豫王並不想避開這個話題,他率先開了口,道:“小侯爺可是見本王,腰間並未佩戴玉佩,故而好奇。”
柳涵璟點頭:“確實是。”
“不瞞你說,前天夜裏,本王將一直隨身佩戴的玉佩,贈給了一位姑娘。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替代的美玉。我想小侯爺也知,這世間美玉千千萬,但有時候,偏偏只鍾情於一塊。”他這話,似乎意有所指。
柳涵璟斟酌地開口,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前夜是上元佳節,只是不知,豫王殿下,既然如此,將這枚美玉贈送給一位姑娘是何意?”
尉遲晟輕輕一笑:“自然也是這個意思,滄海萬頃維繫一江潮。”
“不知殿下可曉得,那姑娘是何人?”柳涵璟捉摸著尉遲晟的意思,一時不知,是否該說得更明白些。
“小侯爺可是犯了糊塗,自然是你們侯府的姑娘,你的堂妹,柳士茂之女,柳清慧。”尉遲晟說得明白,這話是徹底打消了他全部的疑慮。
“既然殿下說得這般清除,我也不好再裝糊塗。殿下可是當了真的,要娶我堂妹?兩位堂妹,我一直是當親妹妹看待的,兄長如父,今日我也想問問殿下的意思。”
“自然是認真的,兵部右侍郎之女,本王想來,還是娶得起的。何況,四哥應當也不會太過介意。”尉遲晟這番話,說得頗為認真,不似有假。
左侍郎之女是晉王妃,右侍郎之女若是成了豫王妃,左右高低之分,還是不曾逾越的。
“既然如此,我便問問小妹的意思。婚姻大事,自然兩情相悅纔好。”柳涵璟說完,又略帶遲疑道:“只是不知,殿下對小妹,可是一見鍾情?我之前問過小妹,她說不曾與豫王殿下有過來往。”
“自然不是,小時候曾與她見過,只是這麼多年了,她想來記不得我了,也可能認不出來了。”豫王殿下笑著,搖了搖頭。
聽到這裏,柳涵璟反倒鬆了一口氣,若豫王當真是對柳清慧一見鍾情,他反倒要質疑這份感情了。他能對一人,一見傾心,往後對旁的女子,自然也會如此。
聽豫王的意思,是小時候便生出的感情,他確實放下心來了,凡事有因有果,情愛之事,也當如此。
上輩子他的妻子,也曾言愛慕他的風姿,但最後,不仍舊背叛了他嗎?一時的迷戀,並不足以支撐往後漫長的歲月,這一點,他看得比誰都透。
“我會將這番話轉達給清慧的。”
尉遲晟點點頭:“往後,還望小侯爺行個方便,讓我和柳姑娘,見個麵。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還是希望,她能在揭開紅蓋頭前,能瞭解她的夫君,愛上她的夫君。”
一個天之驕子,能說出這番話,讓柳涵璟這個重生的人,都忍不住刮目相看。他相信,這樣認真對待情愛的人,自然不會辜負柳清慧的。
尉遲晟是個值得深交的人,若是讓他站到尉遲衡這邊,不知他是否願意,但轉念一想,尉遲晟自己都是皇子,為何他自己不要這帝位,反倒要幫助一個,對他來說和陌生人差不多的弟弟呢。何況,即使柳清慧能嫁給豫王,柳士茂也不一定同意,不站自己女婿這邊,反倒站一個外人那邊。
柳涵璟很快便放棄了這個想法,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不可操之過急,首要的,還是先拉攏墨珏,而豫王對這皇位是否有想法,他還需要在往後的接觸中,試探一番。畢竟,他都要當豫王和柳清慧的媒人了,還愁沒有機會嗎?
因為相談甚歡,彼此還都有求於對方,柳涵璟和鍾邈,便留在了豫王府裡,用了晚膳,席間,自然也是主賓皆樂。
用過晚膳後,柳涵璟和鍾邈便告辭離開,調轉了方向,走到了將軍府。
將軍府黯淡的牌匾高高掛著,只是門可羅雀,早已不復墨老將軍在世時,那般門庭若市。甚至連個通傳的門房也沒有,大抵墨珏是覺得,將軍府沒什麼好偷盜之物吧,故而這般放心大膽,興許,墨珏已經有些心灰意冷了。
兩人沒有武功,自然也窺探不到將軍府裡頭,而這般守株待兔,反倒惹人不快。
“墨小將軍,想來心裏定是極不痛快的。”鍾邈從柳涵璟口中,得知了墨鈺的許多事,自然有些同情他。
“嗯,確實如此,換成你我,若是遭到這種不公平的對待,不徹底坐實了亂臣賊子的名聲,反倒覺得可惜呢。”柳涵璟望著緊閉的大門,嘆道。
“簡直就是暴殄天物。”鍾邈怒道。
“上位者,興許想法會不同吧,所謂疑人不用,既然皇帝懷疑墨家人的忠心,那就索性不用了。”
“可你不是說,朝中能領兵打仗的將士都沒有嗎?”
“確實如此,所以皇帝因為自己的疑心,而置百姓的安慰於不顧,擔心墨家軍功高震主,罔顧天下形勢,這就是大錯。一旦夷狄趁機攻入,四方皆發難,大寧的江山岌岌可危。”
“那皇上他不知道嗎?”
“自然也是知道的,可無論把兵權交與誰,他都心存懷疑。”
“疑心病這麼重,我看他真該治治。”
“所以啊,要當皇帝,實在不是容易的事。”
“小侯爺,對這皇位沒興趣嗎?”鍾邈好奇道。
“自然沒有,我可受不了這樣拘束的日子。我甚至都不明白,當個閒散王爺有何不好,為何人人都要去爭那個位置呢。”柳涵璟難得悠閒地抱著雙臂,靠在將軍府的門口。
“所以就讓謝衡去做?”鍾邈道。
“名正言順吧,但我們,也許真的忽略了謝衡的想法。”
“那得問問他師父了,畢竟這些年,我們和謝衡可沒有什麼接觸。”
“嗯,昭吟,你想當人上人嗎?”
鍾邈立即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自然也不想,等我過倦了這樣的生活,就當一名神醫,懸壺濟世。”
“昭吟可真是了不得。”
“那延之你呢?”
“閒雲野鶴,浪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