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師徒情深
柳涵璟和楚硯行兩人聽著牆角,不約而同露出異色。
雖早就覺得這對師徒的關係有些奇怪,但柳涵璟從來不曾往情愛方面考慮,只當謝衡年幼失怙,所以對這師父格外依賴。但如今看來,分明謝衡早已情根深種,偏執地愛上了自己的師父。而謝奕殊,雖說是拒絕的意思,可既不見他娶妻生子,也不見他要了斷師徒情分,這自欺欺人的態度,又要維持到何時?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柳涵璟無奈地搖頭,當真是筆糊塗賬。
許久,見謝衡依舊發泄似地在那裏練劍,柳涵璟和楚硯行輕悄悄地離開此處,並未驚動謝衡。三仙島四處都是湖泊,水流聲不止,倒是極好地隱藏了衣服輕微的摩擦聲。
“子淵兄,這事,你如何看?”柳涵璟道。
“師徒戀?”楚硯行問道。
“嗯,似乎有些不太對勁。”柳涵璟望著影影錯錯地蓮葉,出神道。
“若是換成你我,自然無事。但謝衡以後若是當皇帝,自然會倍受爭議。”楚硯行負手,語不驚人死不休。
柳涵璟脫口而出:“換成你我,如何就不奇怪了?”
“我瞧你既不會繼承侯府的家業,也不會長久留在宮裏。功成身退之後,定是要過起閒雲野鶴的生活,你要和誰在哪裏、過什麼生活,誰能管的著?我同你一樣自由。”楚硯行輕飄飄地解釋道。
“你如何會知道的這般清楚?”柳涵璟瞠目結舌,他這些想法,可從來沒有和他人提起過,就連鍾邈,也是不知他是如何想的,怎麼就被楚硯行摸了個透呢。
“天機不可洩露。”楚硯行嘴角揚起一個弧度。
柳涵璟摸著下巴,偏頭看向楚硯行俊美的輪廓,自是十分不解:“奇怪。”
楚硯行卻並不回答,兀自向前走著,柳涵璟見狀,趕忙快步跟了上去,又道:“那我們是要支援他們呢,還是不支援他們呢?”
“順其自然吧,能不能在一起,就看他們自己造化了。”楚硯行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這可關係到,他能不能登上皇位啊,你怎能如此不在意。”柳涵璟道。
“他自己都不在意,我們那麼着急作甚?”
“有斷袖之癖的皇帝倒也並非沒有,只是這喜歡上自己師父,那可有些罔顧人倫了。”柳涵璟嘆氣道。
“怎麼師父就不行,師父和朋友又有何區別,左右不是父子兄弟,有什麼好在意的。”
柳涵璟大吃一驚,道:“子淵兄,看不出來,你想法還挺多的。”
“延之,你沒有想法嗎?”楚硯行回頭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經道。
“沒沒沒,自然沒。”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柳涵璟,可沒有這種有違天倫的想法。他如今雖沒有心儀的姑娘,可只要一想到他庶弟那張臉,他是決計無法想象,和親兄弟相戀的那種情況,簡直惡寒。
“延之,你臉色怎麼如此難看?”楚硯行今日話似乎特別多。
“我想快些回去,找個茅房。”柳涵璟一向是個文明人,他這樣說,自然是由於剛剛那個不好的聯想,讓他此刻十分想吐。
翌日清晨,照例沒有見到鍾邈,柳涵璟知道,他此時定然是在給那侍從做手術,也不好打擾他。而王梓沭一向是個能言善道之人,自然連麵都見不著。而謝奕殊和謝衡,經過昨夜之事後,柳涵璟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
一時之間,好像整個三仙島,除了楚硯行,他竟找不到其他人說說話了。
謝奕殊安排了服侍起居的侍女,柳涵璟自然拒絕了,這些年混在江湖上,早就沒了這些講究的做派。吃飽喝足,有個乾淨的床榻睡上一晚,已是極好。以往和鍾邈露宿荒郊野外,也是常有的事。
吃過早餐,柳涵璟一人閒得慌,索性問了問侍女,三仙島上可有書房,想來謝奕殊文韜武略,家中定是有不少藏書的。
侍女指著北邊,道那裏有個藏書樓,名叫天瀾閣。
他正要往天瀾閣走去,卻不想門口立著個人,不是楚硯行,又是誰?
“子淵兄,好巧。”柳涵璟招呼道。
“嗯,要去何處?”楚硯行今日亦穿著一襲玄色衣衫,雙面繡的墨梅在衣袍下襬處隱隱綻放,讓柳涵璟有些好奇,他怎就每日都換衣服,明明也不見他帶著行李。
雖是同色衣袍,但墨梅的樣式總還是有些不同,楚硯行卻似乎對墨梅亦是情有獨鍾。
如今,他們兩人也算得上是熟悉了,只是這些隱私的問題,到底沒能問出口。柳涵璟回答道:“我正要去藏書樓,子淵兄,你可去?”
楚硯行點頭,兩人便一同前往天瀾閣。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此處山水皆有,應當是個寶地。”柳涵璟感慨道。
“歷來文人墨客皆來自南方,政客帝王皆在北方,孔丘的山水之說,確實有些道理。”楚硯行應聲。
“三仙島四處都是湖泊,但北面卻是一座高山,想來出個帝王也不是件難事。”柳涵璟站在天瀾閣樓前,眺望著毗鄰的懸崖峭壁。
“王叔說,當時那侍從抱著謝衡,就是從這處懸崖掉落的,恰好被謝奕殊看到,這才救下了兩人。”楚硯行道。
“竟然這麼巧?我們也上去瞧瞧。”柳涵璟抬頭仰望著四層樓之高的天瀾閣,心下感慨,江南自古富饒,文人墨客輩出,哪怕一個三仙島,卻也有著這麼大的一棟藏書樓,怪不得人人能賦詩作畫,想來也不算稀奇了。
天瀾閣內部設施十分人性化,一樓放置了不少石桌石椅,供人在此處閱讀,書籍也多是些常見的經史子集,詩詞歌賦,話本傳奇。
兩人並未在一樓逗留,因著此處有不少借閱書籍的島民,見到陌生人,總免不了好奇打量一番。
天瀾閣爲了防潮防火,樓梯臺階一律採用石頭平鋪,雖有些不規整,卻能更好地保護這些書籍,當真十分用心。
二樓藏書的種類則豐富多了,儒釋道教、琴棋書畫、醫卜算術一應俱全,分門別類,擺放整齊,倒是比侯府的藏書還要多出不少。
三樓,則更多的是武功秘籍一類的藏書,畢竟三仙島也算個武林世家,武功是其在江湖中立足的根本。它和浮霄宮有些類似,三仙島上還住著不少沒有武功的普通民眾,兩者的界限也並不明確。
楚硯行對這些秘籍自然是有些興趣的,柳涵璟也不曾打擾他,只走到一側窗戶前,遠眺懸崖,遙想當年,謝奕殊不知是不是從這個方向,看到了掉落懸崖的侍從,機緣巧合之下便救了他們。只是他沒有內功,眼力自然不夠好,只能看到高大的灌木樹叢,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人或者動物。
楚硯行卻不知何時,拿著本書,走到了他身旁,伸手指著一處,道:“那有一隻捕獵的野豬,你看它前方,正有一隻吃草的兔子。”
柳涵璟順著他所指的視線看去,卻並未能看清野豬和兔子,他不無遺憾道:“我這眼力果然看不清。”
“嗯,普通人的目力自然不及,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楚硯行附和道。
“有些羨慕。”柳涵璟道。
“也有不好的,比如夜裏睡覺,稍有些風吹草動,便會驚醒過來,想要踏實睡一覺,對習武之人來說,可就是件極難辦到的事了。”
“有得必有失。”
天瀾閣的四樓,卻有兩名侍衛看守著,其中一名侍衛見柳涵璟打算上前,立刻阻攔:“抱歉,少主有命令,前方止步。”
柳涵璟倒不知,四樓竟還是個不允許外人踏足的禁地,索性也沒有非上去探索的想法,便要作罷,另一名侍衛卻道:“兩位可是少主的朋友?”
柳涵璟點頭,道:“在下柳涵璟,他是楚硯行,是謝奕殊多年未見的朋友。”
那侍衛立即鞠躬道:“兩位可以上樓,少主交代過。”
柳涵璟有些好奇,卻也沒有再拒絕,和楚硯行一前一後上了天瀾閣的四樓。
此處放著一張白玉石桌,像是個私人的書房,實則卻是如此。
石櫃裡放著的都是權謀類和治國類的書籍,涉及到軍事、數學、科技、水利、宗教、民生,這自然是為謝衡準備的。
白玉石桌上一側擺放著《齊民要術》、另一側則是一本開啟的《資治通鑑》,上面還標註了不少筆記,除此以外,筆墨紙硯也是規規矩矩地放置在一側。
“做個皇帝當真不容易,十八歲的少年,卻比宮裏頭的皇子還要辛苦不少。”柳涵璟感嘆道。
“確實,文韜武略,樣樣不落。”
“謝奕殊確實是個好老師,以他一人之力,能教會謝衡這麼多,實在不易,就是在宮裏當個太傅也不成問題,高手自在民間吶。”
“瞧,牆上還有不少墨寶呢。”柳涵璟指著牆壁上的畫作道。
楚硯行走近一看,若有所思道:“這些年畫技也在進步。”
“謝奕殊有心了。”
每幅畫作都在角落處寫上了日期,而那端正的字型,卻多年如一日,絕不是一個成長中的少年所能寫出來的。
柳涵璟仔細看著這些畫的內容,感嘆道:“謝衡也有心了。”
“師徒情深。”楚硯行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