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賬冊被盜
正堂內的眾人,一時間沉默無語。
柳涵璟的目光則隨意地掠過柳涵懿,那一瞬間掩蓋不住驚慌失措的臉,心裏冷笑,果然和他脫不了干係,到底年輕,一詐就現形了。
外人和侯府若有深仇大恨,絕不會單單偷個賬本,只是給侯府添堵,未免太良善了些。若是有些小摩擦,這偷賬本的事,著實也算不上容易,極可能功虧一簣,還留下把柄。
只有府裡的自己人,纔是最有可能的。
“璟兒,自己人為什麼要拿賬本呢?”侯夫人不敢置信地問道。
“比如爲了銷燬虧空的證據,就是死無對證的道理。”
只要有了懷疑的物件,其實一切都可以反著推理出來。柳涵璟如今看庶弟是越看越可疑了,一個人的背叛,自然不是一蹴而就的,必然背後早就有小動作了。
屋內氣氛一時有些尷尬,若真是侯府自己人拿的賬本,這身邊人,可就變得無法信任了。侯府眾人的關係本算尚可,宣平侯的幾位兄弟間一向無勾心鬥角之事。若是現在埋下了懷疑的種子,豈不是讓人以後都得處處提防自己人,那這府裡的太平日子可是到頭了。
柳涵璟一一打量在坐之人的臉色,反倒是柳士尹的表情最是淡然,他的三叔對這些事情自然是毫無興趣的,雖也算府裡頭的老爺,卻完全一言不發,彷彿甘願當個透明人似的。
幾位夫人面露憂色,顯然極其在意,婦道人家,自然是希望家和萬事興的。而宣平侯和柳士茂則半低著頭,彷彿有些拿不定主意。
柳涵璟自己自然是看得最透徹的,左右這事和自己的庶弟是脫不開干係的,好好查一查,說不定還能查出些不得了的事情呢。
雖然上輩子他的庶弟做了陷害他一家老小的事,但柳涵璟這一世卻也並沒有對自己的手足展開報復,只是若柳涵懿做了傷天害理的事,且把柄落到自己手中,那柳涵璟也就不和他客氣了。
見屋裏一時無人說話,柳涵璟似不甚在意地道:“爹,你看這事還要繼續查下去嗎?”
宣平侯皺了皺眉,和柳士茂對視了一會,道:“萬一真是府里人所為,那也絕不能姑息養奸,自然要查個水落石出。”
柳涵璟道:“不知爹想要怎麼查呢?”
宣平侯也有些犯難,如果真有蛛絲馬跡,那就不會這般一籌莫展了,他看了看自己許久沒見的嫡長子,只覺他這兩月,似乎又瘦了些,但眉宇間的那股自信和凌厲卻愈發明顯了,倒是讓他這個爹,都不敢小瞧了去。
宣平侯有些猶豫地開口道:“不知璟兒可有什麼想法?”
柳涵璟似笑非笑道:“既然要偷盜賬冊,那這賬冊必然是存在問題的。不妨讓幾個莊子和商鋪,把今年的收成和利潤再寫一份呈上來。”
宣平侯會意:“璟兒的意思是,若是哪個管事的賬冊有問題,那這相關的人,自然極有可能是偷盜賬冊之人。”
柳涵璟瞥了一眼柳涵懿,道:“不知弟弟覺得,為兄這方法可好?”
柳涵懿只能乾笑敷衍道:“自然是好的。”
柳涵璟心下冷笑,到底是太年輕了些,連個表情也藏不住,比起上一世最後見到柳涵懿,那虛偽的笑容和假仁假義的言談,現在的柳涵懿還差得遠。
侯府的辦事效率自然是極高的,隔日下午,各個莊子和商鋪的管事,便拿著厚厚一摞賬冊,站在正堂廳內。
柳涵璟繼續當個旁觀者似的,瞧著眼前的一幕。
幾個管事逐個上前,把大半年記載收成的冊子遞上來,讓宣平侯一一過目。
宣平侯接過冊子,便交給了宣平侯夫人,畢竟,大戶人家,男主外女主內,這些閒雜之事,自然都是由當家主母打理,宣平侯一個大老爺們,其實也弄不清這些。
這檢視賬簿著實是個細緻活,一時半會,也看不出什麼大名堂,即使有問題,這賬面上自然也是做得很好看的,柳涵璟眯眼打量著面前的十多個管事,與其從賬面上入手,不如查一查柳涵懿的動向,想必更容易些。
待到每個管事都將賬冊呈上來,宣平侯便命眾人退下,侯夫人縱使打理府裡事務多年,也做不到一眼看出其中的問題來。
眾人也知此事一時半刻急不得,便就此散了,等查出結果再議。當然,如果什麼問題也沒有,事情彷彿又回到了死衚衕,著實也是件苦惱的事。
宣平侯夫人及另外兩位正房都一同留了下來,賬冊數目多,一時也不便移動,就在此處翻閱起來,賬房先生老張也在一旁幫忙打理。
柳涵璟跟著宣平侯到了書房,父子倆多日不見,自然有話要說。
今日柳涵璟已換上小侯爺平日的著裝風格,依舊是素白的錦緞長袍,外罩月牙白的滾邊裘衣。平日柳涵璟雖長長不在府裡,但每每換季,侯府自然不會少了他的吃穿用度。這白色的狐裘還是今年秋闈時,宣平侯所獵的雪狐,做成裘衣,自然是按著小侯爺的身量來的。
許是未曾出府,他今日並未束髮,墨色長髮只是用白玉冠高高挽起,半散落在後背,腰間繫著質量上乘的環佩,發出悅耳的聲音,未見其人,便可知其人。舉止從容不迫,不疾不徐,纔會讓腰間的玉佩發出此等聲音,宣平侯滿意地點點頭。
看著自己的嫡子,宣平侯又是滿意,又是嘆息:“璟兒,爹有件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爹,父子之間,有何不能問的,您問便是。”
宣平侯又是嘆了一口氣:“前些日子,您娘還同我說,眼看過了這年,你就二十又五了,也不知你對這終生大事,可有打算?”
柳涵璟也知,這是個無法迴避的問題,前世今生,他對男歡女愛的事情一向不算熱衷,尤其是經歷了上一世的背叛,他自然更難相信女子了。
“爹,這件事,孩兒現下暫無打算。”柳涵璟恭敬道。
“爹孃也知,你是個有主意的。但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又如何能不娶妻不生子呢。”
柳涵璟心裏苦笑,這種三綱五常,根深蒂的的觀念,怎能讓人輕易做出思想上的改變,除非像他這樣死過一回,才能看穿。
“爹,孩兒如今確實沒有這種想法,若是哪日遇到心儀之人,必然會八抬大轎娶她過門的。”柳涵璟脫口道,絲毫沒有想到以後,他會為此付出何種代價。
“既然璟兒還是有這個心的,我們做爹孃的,自然也不想強迫於你,我們會早日準備好聘禮,你看上了,儘管娶親便是。”宣平侯語重心長道。
柳涵璟哪裏會不知自己父親的一片苦心,宣平侯是真心為自己好,他只得點頭應下。
侍從奉上熱茶,柳涵璟輕輕抿上一口,不知怎麼就想到了在浮生殿喝的那盞不知名的茶水了,齒頰生香。自然而然地也想到了那個人,不知那人是否會遵守約定,離開崑崙虛呢。但是,即使離開了,又如何聯絡他呢?這江湖這麼大,真要找一個人也不是一件易事。
正想得有些出神,卻聽宣平侯道:“前些日子,你託人帶回來的藥膏呢,著實有效。如今我這年紀大了呀,一到冬天,這老寒腿就不行咯。入冬以來日日降雨,工部侍郎連連告假,幾位交好的同僚,一同去看望了他。我這不就把你那些藥膏,拿了幾幅去。你猜怎麼着?”宣平候摸著自己下巴的鬍鬚,自言自語地笑道:“唉,這雖說不是藥到病除,李侍郎卻也能下地行走了。還專程讓小廝前來回了禮,問哪裏去買這等靈丹妙藥。”
柳涵璟適時接過話道:“那爹可是說了?”
宣平侯撫掌大笑:“那是自然,我說是我璟兒給我找來的,惹得幾個老傢伙都羨慕不已。”
高官厚祿,卻也買不到長命百歲,身體康健。
“這膏藥是鍾邈煉製的,趕明兒,我讓他再多熬製幾幅。”柳涵璟笑道。
宣平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又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平日你們都形影不離的,這回怎麼沒見著他?”
柳涵璟只道農戶年邁,鍾邈在窗前盡孝,自然省去了浮霄宮的一系列事。
宣平侯讚歎道:“是該多陪陪自己的家人,家國家國,家事總是先於國事的,大丈夫當如是。”
柳涵璟起身,替宣平侯把茶續上,道:“那爹可會怪孩兒,整日不在家中。”
宣平侯好氣又好笑道:“你啊你啊,倒是說起自己的不是了。爹是覺得,男兒志在四方。沒什麼大不了的,且府裡的事也不用你操心,你平日得空回府,陪陪你母親便是了。”
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聽到宣平侯的這番話,柳涵璟當真是有些動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多謝爹體諒孩兒,但請相信,孩兒雖不願入仕,但所行之事,也都是正義之舉。”
宣平侯連連點頭:“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璟兒,只要你平安,那就放手做你想做的,宣平侯府永遠是你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