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透烏雲。

    一道道光柱從天穹落下，普灑在大地之上。

    戰場靜了一瞬間。

    冷曉飛抬起頭來看天，一時竟然痴了。

    “殺！”不知是誰先喊了第一聲，很快，這最後的戰場就沸騰起來。

    說實話，河洛城的城牆雖然破舊不堪，但冷曉飛在夜晚的時候曾拍高手出去檢查過，並遣工匠從內部進行了修復和加固。斷然不可能如此快速的崩潰。

    冷曉飛將疑惑埋在心裏，手上馬槊傳回的溫度告訴他，此時不是思考的時間。

    “殺！”

    相比起鋼刀，馬槊更適合他。

    鋒利，有彈性、卻又堅韌，腰可以彎，卻不會斷。

    正如他一般。

    “殺！”

    馬槊在冷曉飛的手上就像是一條黑龍，上下翻滾，若有靈性。

    龍行八方，所當無敵。

    無論是盾牌、甲冑、兵器。

    只要敢出現在他的身前，一切盡皆破之。

    “喝！”馬槊向前一刺，正面將一位盾手刺穿。馬槊去勢不減，刺穿了敵人的身體之後，帶著血衝出，一聲龍吟，將一柄鋼刀撞碎，順帶著取走了鋼刀主人的姓名。

    “起！”冷曉飛鼓足力氣，大臂發力向上一挑，像是穿糖葫蘆一般，馬槊竟挑著兩具身體立了起來！

    一時間周圍的敵軍盡皆後退，冷曉飛將馬槊上屍體一甩，黑龍染血，映在光下，平白多了一分肅殺。他頭也不抬，冷笑一聲，瞅著一處敵軍最多的地方就衝了上去。

    眼見自家將軍如此神勇，冷曉飛麾下將士士氣大振，各個奮勇，一時之間，竟然將敵人生生壓了回去！

    “此乃何將？如此勇猛。”遠處正在觀戰的中軍大將詫異道：“好個漢子！”

    左將軍杜日安抱拳迴應：“此乃叛賊冷曉飛！”

    大將臉上的表情很快就變成了不屑：“莽夫！”

    又令：“再派一隊刀盾手上去。為將者當居中把握、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冷曉飛此等行徑，賣弄蠻力，不過一力士莽夫兒，又有何用？縱使你再勇，又能衝到老夫中軍帳前？又有何用？可笑！這等貨色，也配驍雲十三將之稱？”

    杜日安與冷曉飛交戰多日，雖是敵軍，卻暗地佩服對方，佩服對方的堅持、勇猛、謀略。眼見這老將軍如此諷刺，心中十分不爽，暗誹道：“城都破了，還講究什麼運籌帷幄，千里之外？這個時候不拼命，還束手就擒？一口一個老夫，你鬍鬚纔多長，當的起麼？”

    不過他肚子裡的話就算再多，他也不會說出來。畢竟城一破，對方最後的依仗就已經失了，再勇猛也不過是剎那間綻放的曇花。他看的清楚，增援一上去，那剛剛冒出點苗頭的嫩芽就被掐滅了。

    “冷兄一路走好，明年今日，某為兄弟燒紙！”

    杜日安心中許了一句，頓時覺得輕鬆起來，他忽然察覺後軍有些騷亂，莫不是那幫狗崽子們覺得要贏了就翻天了？真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贏了軍法就不管用？於是向大將請令，去後軍排程。

    眼前戰局幾乎定了，也用不到諸將伺候，張雲飛心中也放鬆了少許。就讓這個礙眼的傢伙趕緊離開，只要這混蛋一走，功勞簿上就是兩種寫法。

    真當老夫是瞎子，看不見你臉上的表情？

    杜日安帶著幾個親兵一路向後，很快就到了大本營之中。

    幾乎是剛踏進大本營，他就覺得有些不對。

    大營之中，竟離奇的靜寂，更有一股焦糊的味道，卻沒有見到火起。

    “此地不對！立刻稟告將軍，調一隊人馬回來！剩下的跟我走，來來來，某倒要看看是什麼情況。”

    張雲飛雖然人品不怎麼樣，但也是常年打仗的將軍，各處佈置都非常妥當，後軍大營磊土伐木建起高牆，鹿角、陷坑更是一應俱全。除此之外，還有一千兵守著，更有一位化神境的高手在此，此等配置無論什麼情況也能堅持一陣。

    “人呢？”

    杜日安手持鋼刀，挑開一個個營帳，裡面都空無一人。

    血腥味卻越來越濃。

    “莫不是發生了什麼變故？只不過此處傳令兵甚多，約定一有事情，立刻釋出旗號，怎麼……”

    這年頭，武人興起，戰場上古怪的事情越來越多，杜日安心中此時一點底都沒有。

    忽的，他看到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哪裏走！”

    杜日安做個手勢，幾個親兵立刻迎了上去，很快就將那黑影摁倒在地。

    那黑影不是什麼妖魔鬼怪，而是一個大徐士兵。

    這個大徐士兵甲冑齊全，身上也沒有什麼血，只是舉止癲狂，嘴角流出大量的涎水。

    “鬼啊！鬼啊！鬼啊！”

    他大叫道。

    “胡扯！”

    杜日安一腳踹在士兵的腦袋上，將他踹暈過去：“軍陣之中陽氣沖天！哪有什麼妖魔鬼怪！來來來！本將軍倒是要看看，什麼貨色在作祟！來一個某殺一個！”

    他話說的豪氣沖天，一身真氣卻已經提了起來，他修煉大徐軍中武學天人六式已有八年！功夫已入化境，俺他自己的估算，自己應該是已經到了化神的境地！

    長刀在手，真氣凝於身，天下之大盡可去之，妖魔鬼怪何懼之有！

    殺！

    他大步奔跑，不斷接近血腥味的源頭。他閃過一處大帳處時，忽覺血腥味濃郁起來，幾乎要嗆到個人！

    噗！

    一個士兵被遠遠擲了過來，撞在大帳之上，生生將大帳撞塌！杜日安猛的轉頭，就看見一片血猩，滿地殘軀，一個人影正在血海之中站著。

    陽光一時刺眼，他竟看不清那人長什麼模樣，只是隱約看到，他手中似提著一人。

    那人猩紅的大袍隨風飄拂，表明了他的身份。

    鎮守後營的主將——勇武將李成！

    “賊人受死！”

    “呦，又有敵將來了！”

    一個淡薄的聲音飄來。

    緊接著就是一股大力撞在了杜日安的身上，他只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失去了知覺，身體彷彿失去了重量，輕飄飄的隨風而行。

    他從大營末端，一路撞到了大營最前端的一個角樓上。

    鋒利的據鹿刺穿了他的小腹。

    劇痛瞬間傳遍身體的每一寸位置，這才讓他重新有了活過來的感覺。

    “殺！”

    杜日安怒吼一聲，不管如何，他都表現的像是一個將軍，手上的刀始終沒有落下！

    刀落。

    散落一地銀光。

    “是你？”

    “是我！這不是杜將軍麼？你我還有一面之緣，我就不殺你了。你就好好看著吧。”

    又是一陣凌空飛起，杜日安只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當他清醒過來之時，卻發現自己被掉了個身，正面朝大軍。

    “李牧原，你這混蛋怎麼來了！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杜日安吐出一口血唾沫，看著那個身影如一把鋼刀從後面插入大軍之中，心中一片絕望。

    一位不折不扣的地仙，在戰場上最起碼也能相當數百精銳！甚至百人之力集於一人之手，是更可怕的事情。

    後軍頓時大亂，一道道的防線被突破，什麼盾手、什麼戰車、什麼勇將，全都不值一提。

    破破破破！

    杜日安在心裏數著。

    十個呼吸破四道防線。

    “完了。”

    他在心裏說著，不知說的是自己還是這場仗。

    他看著那人做出了最正確，也是最可怖的選擇，他並不着眼於消滅士兵，而是直接……

    “將軍！”

    他看到劉雲飛匆忙拿起劍來應敵，他看到四周的親兵甲士都盡到了應盡的職責。

    他也看到了一切都無用處。

    那個人不閃不避，完全不在乎任何攻擊，任由刀槍棍劍斧鉞鉤打在身上，卻紋絲不動，只是上前一劍。

    鮮血飛起。

    一顆頭顱飛起丈餘高。

    杜日安想要拿起刀，對著自己的喉嚨劃上一刀。

    誰知道卻沒有半點力氣，他的手完全抬不起來。

    “完了。”

    時間對冷曉飛而言，已經沒什麼意義。

    馬槊也折斷了，他又用回了鋼刀。

    他曾試圖思索，自己家傳下來的馬槊，怎麼會突然折斷呢？這個問題若是在平日，他定要好好思索一番，只是現在，生死一線，他也沒有這個機會。

    身邊的兄弟們已經少了很多。

    無論是戰死也好，還是逃跑也罷，他們都已經遠離了冷曉飛。只有幾個親兵一直跟在他的身邊。

    冷曉飛知道，他的親兵一直都相信他，信賴他，也曾跟他面對過很多次危局，甚至有比現在更兇險的局面發生過。

    不過情況跟現在大不一樣，以前的時候無論什麼樣的危局，他都堅信只是暫時的，只要他再堅持一小會，勝利就會到來。

    但現在不一樣。

    這一次，他已經看不到希望了。

    他有點想讓自己的親兵趕緊逃跑，只是當他抓住廝殺的間隙，想要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又覺得這是對他們的侮辱。

    “一起走吧。”

    “我對不起你們。”

    真氣的出現讓武將的力量大幅度提升，百人敵不再是痴人說夢，只不過再大的力氣，也有用盡的時候。

    冷曉飛感覺到，刀越來越沉。

    傷口越來越痛。

    恐怕……時間就快要到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撲了個空。

    原本如狼如虎圍上來的敵人，竟然往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