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焚燒
大徐軍如狼。
狼這種生物,只要發現能夠捕獵的動物,就會不惜一切代價撲上去,拼命撕咬,在撕咬下一塊肉來之前,絕對不會後退。
想讓佔據上風的大徐軍後退?想讓已經看到軍功計程車兵放手?這恐怕是比佛道兩家誰家纔是超脫本意,更難的事情。
就連太祖都做不到的事情,眼下到底是什麼情況?
敵軍退了一步,很快又進了一步。
這纔對嘛。
殺死敵人可不能一味的靠猛攻,而是要有進有退,適當的給敵人放血!這纔是狼群的套路。
只不過……
不太對啊!
再次衝上來的敵軍,似乎沒有什麼鬥志。
“將軍!”
一個親兵興奮的喊了起來。
“我們的援軍到了。”
“這麼快!”
援軍兩個字,對於身陷重圍的軍人而言,無疑是久旱之人,遇到了最為甘甜的泉水!一瞬間,冷曉飛居然有一種疲勞盡去的感覺,彷彿自己從此徹底的活了過來。
“太好了!有多少人!”
“啊!啊!只有一個人!”
“一個人?”
冷曉飛有種被戲耍的感覺:“小德,你個混蛋,爺爺還沒死!你就敢戲耍爺爺?”
“將軍!援軍要殺過來啦!”
“恩?”
眼前的敵軍退了。
這一次,他們真的退了。
能讓狼羣后退的原因是什麼?
冷曉飛腦海中電光火石之間閃過一個念頭。
“老虎來了!”
“你們的主將都死了,誰還敢上前?”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似乎就在不遠處。
敵軍如潮水般褪去。
有些敵軍似有些不甘心,美味在前,飢餓難忍,就這樣放過了?
一道劍光教育了他們,戰場上進退都可,猶豫不決纔是最要命的事情。
一人提劍來。
他腳踏屍山血海,身前無敵,身後是光,一手提著怒目圓瞪的頭顱,一手抓著寶劍。
宛如滅世災厄中,突然出現的救世之主。
“冷將軍無礙?”
“某已經斬殺主將!敵軍大亂!正是建功立業,報仇血恨的好時候!還能動的,都隨我一起來!”
“國公萬歲!”
有人叫喊著。
冷曉飛卻無力的倒了下去,在他的腦袋撞在地面之前,他鬆開了刀,用力握緊了胸前的那封信。
“你這混蛋,來的太晚了!”
“我啊……可以赴約了。”
一片黑暗。
光明一線。
冷曉飛漸漸睜開眼睛。
昏暗的光,搖曳的人影。
“殺敵!”
他怒喝一聲,伸手就去摸枕邊的刀,卻被一隻手按在肩上。
“醒了。”
“沒事了,喝一點藥,慢慢喝。”
眼前不是閻羅殿內,而是他的房間,熟悉的場景讓冷曉飛迅速安定下來。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眼下這具身體好痛。
“你終於來了!”
“慚愧!”
李牧原攪動著火爐上的藥,藥爐散發著陣陣熱氣,映照著他的面孔,讓他看起來有些模糊和不真實。
“不是我不願意早來,實在是趕不過來!”
“不管如何,來了就好!”
冷曉飛突然笑了:“你幹了什麼?”
“沒什麼,殺了一些人而已。戰局已經定了,援軍也來了,敵軍後退,糧草卻留下了大半,正好補充城中用度。”
李牧原淡然說著,好像是一件最不起眼的小事。
“好!多謝國公救援!這裏教給末將就可以了,國公還是速速回家,以定全軍之心!這些年國公在外拼搏,婦人可很是辛苦。”
一時寂靜,李牧原攪了幾下藥,放下了勺子:“無事!我已經遣信使回去報信了。這裏的事還沒有完,一件一件來吧。”
話說到這裏,冷曉飛就無法再接,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國公現在修為如何?這天啊真是跟以前不一樣了。國公此行殺了多少人?以後啊哪裏還用什麼將士賣命?神仙打架,我等凡夫俗子看著就是了。”
李牧原不是很在乎他話中的不恭敬,他很溫和的笑了起來:“哪有那麼厲害,我也就殺了二百人,只不過在我斬殺敵將之後,敵軍就泄了氣,我一路驅趕過來。”
眼見他這樣,冷曉飛心中那莫名其妙的怨氣消散了大半,他在床上翻了個身:“臣死不了!國公忙去就行!臣休息休息,明日就可以上陣殺敵。”
“好。”
李牧原笑了起來,他隨手拿過一物,倚在冷曉飛的床前。
“你的馬槊折斷了。”
“我幫你修了一下。”
冷曉飛一顫,卻沒有作聲。
李牧原小心翼翼的關門,門外空氣正好。
“來人。”
鬚髮皆白的縣令跪倒在地上,瑟瑟發抖。
眼前的這位爺可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剛纔的話語他都聽到了,二百人在戰場上不多,但是放在尋常時呢?已經足夠撐破這縣令的腦袋了。
“蔣進木。”
“五十一歲,太祖十五年進士,曾任渠山縣縣令,治政有方,卻異常貪腐。上任三年,貪腐國庫錢糧,收受商戶賄賂,賤賣吏位,**十萬兩。後事發,被判斬立決,因同年在朝求情,貶為庶人,抄沒家產。”
“這是汝前半生,我說的對不對?”
蔣進木叩首,不敢說話。
李牧原也沒有等他,繼續說道:“為官者去掉了身上那層皮之後,就一切休休,前幾年我們找到你的時候,我記得你是結廬而居,四十幾歲就已經滿頭白髮。”
“恩……基本情況就是這樣,後來我念你還有三分本事,就任命你為河洛縣縣令。雖然城不大,也是一縣之主。對你的俸祿我也給足,甚至你私底下那些死灰復燃的小動作,只要不是太過分,我都沒有計較。”
“我說的對嗎?蔣進木?蔣縣令?”
李牧原說著,聲音越來越淡:“我覺著我對你君臣一場,也配的上仁義兩個字。”
蔣進木泣不成聲:“國公不計吾汙穢、拔於微末,對吾有再造之恩!”
“哼!你也回到再造之恩這四個字。”李牧原搖搖頭:“你過來,這是忠臣良將休息的地方,你莫要擾了人清靜。”
說著,他倒揹着手,徑直走了。
蔣進木一咬牙,不敢違背,只能跟了上去。沒走幾步,就看到一個小亭子,亭內有一石桌,上面密密麻麻擺著許多書信。
李牧原走過去,隨手拿起一封書信,臉上似笑非笑。
“坐。”
蔣進木挪動著屁股,勉強坐了半邊,想要看看那書信是什麼,卻又不敢抬頭。
就在他滿心忐忑之時,只聽的李牧原斯里慢條的唸了起來:“劉公在上,弟無意……”
剛唸了七個字,蔣進木心就墜落到了谷底,嚇的從石凳上跌了下來,跪倒在地。
“臣有罪……”
李牧原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將書信念完,唸完一封,又拿起一封……
“你自然是有罪,那你自己說說,你這罪是什麼?該如何處置?”
蔣進木心中已經被一個死字塞滿,他思襯了一下,苦道:“臣……”
“臣!你還配一個臣字!就算是養條狗,也知道親近主人!你看看這些都是什麼?投靠信也就罷了,敵軍勢大,誰不想活?哦,不,你不怕死,你只是愛錢。五十兩黃金就能收買你!你居然還寫信到周邊諸縣,行勸降之事。你在心中暢談大政,說我已經死了,這南地十幾城,不過是明日黃花,要想活命,就要識得大統?”
“恩?文章寫的不錯,只是你也不想想,你這等人,就算是活了一條命,誰還敢用你!無非是給兩塊骨頭哄住,過後就要吃狗肉!這也就罷了,你還密謀獻城?恩?這城牆是不是你派人暗中破壞的?”
“罪臣該死!罪臣萬死!”
雖然蔣進木有獻城的計劃,不過不譜戰事又十分謹慎的他計劃都停留在紙面上,更沒有破壞城牆的舉動,只是眼下並不是分辨的時候。大罪當前,有些小事說清楚了又如何?
“萬死,萬死能免的了你的罪?”
李牧原冷哼道,他手握在劍上,幾次拔出,恨不得當場就將這個叛徒斬殺,只是最終,他的劍還是推了回去。
沉默,煎熬。
忽有一陣溫暖。
蔣進木詫異的側了一下腦袋,就看到那厚厚的一摞往來書信,竟然被一把火點燃了。
“雖然你一萬個腦袋也不夠砍的,但今天我不殺你。之前的事情,我也可以不追究。只不過這一切都是有條件的。”
李牧原話還沒有說完,蔣進木雖然貪婪無度,卻也是聰明人,當即知道李牧原雖然殺機已動,自己的腦袋不過是暫時寄下了。
“臣知道!罪臣知道!罪臣知道錯了!城中的大小事務,臣一定打理的妥妥當當,明明白白!絕不耽誤國公的大計!”
“呵!你可以活,不過有些人就要死,你手下往來密謀之人,還有城外聯絡你之人,都處理乾淨了!我這裏有名單,今夜午時,我要看到他們的頭顱。否則你就摘了自己的腦袋送上來吧。”
蔣進木走了。
他臨走前痛哭流涕,表示一定痛改前非。
李牧原臉色似乎也寬容了些。
只不過當他一走,他的臉色又如冰山般冷峻,他看著那厚厚的灰燼,似在自言自語。
“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