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皇帝瘋了？”

    花弄影手上拿著薄薄的一張紙，這張上好的青檀紙上有許多的破洞、大片的血跡汙痕，還有一股非常刺鼻的臭味。

    花弄影玉指雪白，與汙穢不堪的紙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只不過她卻不嫌棄，翻來覆去，將紙的每一個細節打量了好幾遍。

    紙上只有寥寥幾個字。

    花弄影又看了一遍，還是不敢相信，抬起頭，問眼前正在拼命扒飯的年輕人：

    “皇帝瘋了？”

    “呃！”年輕人打了一個嗝，臉漲的通紅，顯然是被噎住了。他抓起餐桌上的湯碗，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大半碗才舒緩下來。

    “回少奶奶的話！屬下不過是三等碟子，主要負責京城外圍的情報資訊！這才能活著將這張紙送到少奶奶手裏！不過交給屬下這張紙碟子，臨死前抓著屬下的胳膊大叫：‘皇帝瘋了！披頭散髮仗劍宮內，屠殺百官！宮內建京觀三座！’屬下覺得！這肯定是瘋了！壞事做多了，子孫後代也要遭殃。”

    “蘇小恆，你要是再叫我少奶奶，我就不管你是不是花家的老人，一定會將你的腦袋砍下來！”

    “好的！少奶奶！沒問題少奶奶！”蘇小恆哈哈一笑，眼見自家少奶奶眼神要殺人，趕緊把腦袋埋進了飯裡！這梧桐原的米真香啊！他再吃一座山也沒有問題。

    “哼！”花弄影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只是她的思緒卻越飄越遠。

    李牧原在外的期間，她掌管這個大家！從外邊來看，這個大家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條，她也算是女中豪傑！但是其中辛酸，有誰能知？

    首先她雖然穩定了局勢，但女人就是女人，她依靠的多是李牧原留下的威懾力和情誼。這些東西守成倒是夠了，但是進取極難。

    但是他們現在幾乎自立的情況，不進即退！天下正在被大徐一點點的平定，到時候他們這點小地，怎麼能與天下抗衡！

    明面上無人敢說，底下暗流涌動，不知多少大家氏族，已經暗中與朝廷接觸了。

    要不是爛痾山主、星盤大統領、以及甦醒過來的方小石有絕對的力量，估計早就滿城火起了。

    更深處，毒也在悄然散步。

    星盤不滿意他們現在的情況，有想法。

    而花家更是有了想法。

    上位之初，花弄影爲了行事方便，提拔了一批花家之人！像蘇小恆這樣的花家家生子，更是不少。這些人確實也拋頭顱灑熱血，付出了很多！不過在這之後，花家內部悄然有了一個聲音。

    這長沙諸城的產業，乃是應歸他們花家所有……

    “哎！”花弄影不敢嘆氣，只能在心裏哎了一聲。風吹過，一縷髮絲飄過眼前。

    黑白相間。

    “又多了一些白髮？”

    “不知是黑髮中夾雜著一根白髮，還是白髮中夾雜著一根黑髮！哎，我也很久不照鏡子了。”

    “不想這些了，前幾日星盤傳回的情報裡，朝廷組織了一個新的碟子機構，名曰無常！裡面都是些厲害人物，專職暗殺、策反、破壞！不知這些傢伙們，有沒有到這邊……”

    花弄影越想越覺得難受，不用想有沒有來，他們的一畝三分地，可是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不往這裏派，能往哪去呢？

    “難難難！”

    “夫君啊，你什麼時候回來？妾身快要支撐不住了。”

    彼岸之橋。

    黑暗再次來襲。

    將李牧原整個包裹住。

    忽的，一道明光劃破天際，彷彿是開天闢地的第一道閃電。

    在明光閃過的一瞬間，可以看到一個巨大的陰影正悄然接近李牧原，似乎是飢腸轆轆的獅子發現了美味的午餐。

    “住手！”

    一個清脆的童音響了起來。

    又一道明光從天而降，直接將陰影打成了粉碎。

    “汝普度眾生，承載眾生度的苦海！乃是天地之中第一功德！眾生感你之恩，自然會有所福報！為何要貪婪如此！”

    陰影一散，無盡的黑暗如沸水般劇烈的沸騰起來。

    “不夠！不夠！我要自己去拿！”

    一個聲音在叫著。

    一隻只長滿鱗片的黑色怪爪抓向了李牧原。

    “住手！”

    一點金光擠入了黑暗之中，旋即大放光明！

    金光普灑，一切黑暗在金光的照射下都無所遁形。

    在金光之中，一個小小的身影緩步而下。

    他來到了李牧原的身邊，小聲說道：“我來接你了。我救不得你，朋友一場，卻也可以讓你安息，不再被俗世煩惱困惑。”

    只是當他拉起李牧原手的一瞬間，一股波動卻從李牧原身體上傳來，將他的小手生生震開！地藏不驚反喜，在李牧原的身前盤膝坐下。

    他一隻手搭在李牧原的身上，一隻手在捻成蓮花寶印，口誦普度之篇！金光大現！彷彿此時此世，乃是太陽之中……

    “夠了！地藏，你這樣會堅持不住的！”

    幽冥小殿裡，閻羅看著地藏的異常，急急叫道。

    地藏之力雖然強大，卻也不是無敵！更何況地藏爲了普度冤魂，一直在付出！自身之力本就已經寥寥無幾！此時救援李牧原，只能動用自己的本源之力。

    他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向外滲血。純金色的血液迅速的澆灌全身，彷彿是寺廟裏的金身一般……

    混沌。

    黑暗。

    “原來死亡是這種味道。”

    這是李牧原最後的念頭，他感覺到自己的思維被無限的放慢，無限的拉長，無限的延伸……每一個思緒都好像要經歷千萬年之久。

    而且一股極度疲憊的感覺正在泛上他的心頭，他好想睡覺，好想就此倒頭不起……

    只要睡著了，什麼痛苦就都不會有了！只是為什麼卻睡不著呢？

    對了，自己算是死了嗎？死亡的只是肉身，會不會又變回魂魄，重走一遍彼岸之橋？

    千萬別！那太狼狽了。

    還是睡吧！只要睡著了就好了。

    李牧原很想睡，只是心中似乎總有什麼事情放不下，還有那麼一點惦記無法捨去。

    “什麼都不要緊了，什麼都放棄吧。既然所有人都想要我死，那我就去吧1我這一死，也算還你一世了小柔。”

    他的腦海中開始倒放自己的人生。

    每一幕都開始重播。

    從後往前。

    痛苦在先，好在彼岸之橋上經歷的痛苦，只是一閃而過，並沒有讓他再現一次。

    一點點，迴歸了過去。

    少時的輕快自由，瀟灑痛快，似乎又回來了。

    三五好友，走狗鬥雞，讀書吟詩！好不快哉！

    不過這些快活的事情，也很快過去，很快疾病又出現在了他的身上。

    記起來了。

    小時候的我，身體很不好，甚至一度起不來床！到底是怎樣才治癒的來？

    一個端著粥碗的小丫頭。

    一個衣著破爛的老道士。

    “人生生世世輪迴不止！七十年華雖只一瞬，卻也可以遇人萬萬！此間柔情**、恨苦離別、虛情假意皆有之！卻只有一世一愛一姻緣。最是刻骨銘心！雖輪迴而不忘，不為生死所束！”

    李牧原一字一頓的唸了出來，不知不覺間，已然淚流滿面。

    他猛的驚醒，身上卻極度的疲憊，如一個沉睡了萬年之人，突然醒來一般。

    他俯下身子，看到了自己的小腹中，五道氣息交織在一起，交織成一朵蓮花。

    “五氣朝元？我明白了，我為什麼沒有成功！五氣朝元，是打破生死之關的第一步！我一路走來，雖然有些坎坷，且也算是順風順水，雖有痛苦徹骨，卻還不夠……尤其是生死之關堪不破！”

    “誤打誤撞，自刎而死的一刻，纔算是圓滿……終於到了五氣朝元的境地！只不過此時我已經身死，恐怕現在的意識也不過是一縷生氣而起！這五氣朝元交織成的蓮花，雖然已成，卻無法壯大全身。”

    李牧原看著蓮花交織不斷，卻始終無法擴大，並有了逐漸萎靡的趨勢。而剛剛開始消失的疲憊感，又捲土重來。

    “不過是鏡花水月，迴光返照而已！”

    黑暗襲來。

    就當一切即將休止的時候，一滴雨水落在了李牧原的頭頂之上！

    清涼徹骨！

    “這是什麼東西？”

    李牧原一驚，伸手摸了一把，手上金光燦爛，似一滴融化的金子。卻又有些不同，其光彩四溢，並有這一股說不出來的靈性。

    這是什麼？

    金光很快就在李牧原的手上消散，仿若風中蠟燭，被風一吹，就消散無形。

    而當金光消散的一瞬間，李牧原體內的金蓮彷彿得到了什麼大補之物，瞬間壯大了一倍！

    金雨從天而降。

    連綿不絕。

    李牧原很快就被染成了一個金人。

    在他的身上，五氣之蓮蓬勃而起，巨大無比，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死氣盡除！

    生機突現。

    李牧原心中卻沒有什麼高興的。

    他從金雨之中，感受到了一絲特別的情緒。

    好像隨著金雨的落下，他又要失去什麼。

    他甚至不想金雨落下，想要金雨停止！只是他縱然放聲長嘯，卻依舊無濟於事。

    金雨落的更快了。

    哎。

    只剩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