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自己的手中？”

    老紀這樣說。

    酒鬼這樣說。

    甚至風起都這樣說。

    馬凌雲臨死前，同樣抖著血淋淋的手指，發出尖刻的詛咒。

    李牧原勃然大怒，他一劍盪出，斬飛了無數人影，劍鋒壓在馬凌雲的脖子上：“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馬凌雲，是你先不做兄弟的！”

    面對李牧原的質問，馬凌雲發出了咯咯咯的笑聲，他獰笑著叫道：“兄弟我就是要殺你哦！就是討厭你哦！誰讓你那麼……”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李牧原已經一劍封喉，將他的腦袋削了下來。只不過他的腦袋在半空中飛舞著，依舊在咒罵不停！

    而就在此時，遠處出現了幾個身影。

    李翰林。

    李牧原破口大罵：“彼岸之橋！我與你不死不休！若是我有能力，有一天我一定來將你那被汙染的魂打碎！”

    李翰林持劍上前，卻沒有咒罵，反倒眼角滾起了淚珠：“孩子！孩子！桃源被清剿了！老父被抓住了。天子說要賜死於我！你快去京城投案吧！孩兒啊！酷刑太重老父要撐不住了。”

    李牧原臉色陰沉到了極點，牙齒咬的咯吱咯吱作響，他低吼一聲：“皇帝？皇帝都已經死在我身前了！”

    他明白這不過是一個源於他記憶復刻出來的幻象，並不是真正的老翰林！而李牧原只要一劍，就可以徹底將這個幻影消滅！但是他的劍在手裏舉起來，放下去，反覆幾次，卻始終舉不起來。

    他可以舉劍殺了老紀、酒鬼等等一幫朋友，因為他知道這不過是虛假的幻影。

    縱然是虛假幻影，舉劍時也會心痛萬分，不過只要閉上眼睛，告訴自己這是假的就好了。

    只是當劍面對的是老父親時，他卻實在下不了手，哪怕只是一個幻影。

    “殺！”

    他低吼一聲。

    劍走龍蛇，轉眼間將幾十個人影斬成了粉碎！他踩著血猩，踏過咒罵，閃過了老翰林的身邊。

    “跑，總行了吧！”

    李牧原落荒而逃。

    他敗了，他無法再戰鬥下去！不過好在他還有選擇的權利。

    只不過彼岸之橋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漏洞。

    一個新的身影加了進來。

    她身影看起來很單薄，就好像是用剪刀剪出來的一個紙影，最細微的風一吹，也會隨風顫顫。

    她看起來很苦，嘴角緊緊抿起來，閉著眼睛，血淚流下。

    “李牧原你騙我！”

    “你之前說好的要娶我！結果卻被那個狐狸精勾走了！上一世你負了我，這一世你又去找那個狐狸精了！你對得起我嗎？”

    她說的話語，是李牧原記憶中不曾有的部分！只是當她說出來的時候，李牧原卻感覺到無比的羞愧和心痛。

    一個新的身影加了進來。

    風起渾身是血，一隻手抓著刀，一隻手提著自己的頭顱，頭顱大叫道：“兄弟何在！救我一救！兄弟啊！我的魂還有一部分困在了這鬼地方！日夜奮戰，永世不停！只有你能救我！”

    “我不是虛假幻影！我是真真切切的風起啊！不信我給你耍幾下兩斷刀法！一道兩斷，斬斷過去！兄弟啊！我教給你兩斷刀法，可不是讓你跟我一刀兩斷啊！”

    “他孃的！”李牧原渾身氣息混亂，吐出了一口血來。他在風起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真實的感覺！不像是幻影，也不像是真人，反倒真的像他說的，是一縷魂。

    他握劍的手在顫抖。

    朋友已經圍了上來。

    一個老身影悄然出現，只不過這一次發生了變化。

    張攸攸滿臉淚痕：“夫君！夫君！咱們兩個可是定了終身的！你說要娶我，我說要嫁給你！我之前嫁給他，是被他用藥控制了啊，身不由己！你要相信我！我一直是愛你的！在這裏，我已經清醒過來了！你再娶我好不好？”

    “啊！”李牧原慘叫一聲，他瘋狂的從腰間翻出真心玦來，想要在真心玦上找一些答案，自己此刻的真心到底是什麼？

    到底應該怎麼做？

    只不過真心玦上閃爍著淡淡的微光，如細水流觴，清泉淳淳，並沒有給他任何的迴應。

    真心玦真心玦。

    只不過能反映他內心的真實，並不能取代他的心。

    “我幫幫他吧！”

    幽冥深處的一處宮厥之中，兩個人影正在一處小潭旁守著。

    潭水之中有光影閃動，正是李牧原在彼岸之橋上遭遇的一切。

    地藏看到李牧原的遭遇，心痛不已，眼角流下淚來，伸出手，就要幫他一把。

    “不可！”閻羅搖搖手道：“彼岸之橋會變成這樣！正是其餘陰司鬼王，利用自身權柄，對彼岸之橋多加干涉而生！他們的干涉最早的時候也不是完全出於惡意和私心，只不過是想將自己的理念加進彼岸之橋中！但是彼岸之橋中混沌的智慧，吸取了它們所有的思想，逐漸變成了今天的樣子。”

    “我們兩個剛剛開始催化彼岸之橋中的汙穢！讓汙穢生產的速度加快成百上千倍！當它成型的一刻，只要徹底斬殺，就能將一切恢復如初！在這之前絕對不能再用自己的思想幹涉彼岸之橋！”

    閻羅說的很明白，眼下彼岸之橋好像是一個膿瘡，他們利用地書加速了膿瘡爆發的速度，在膿瘡危及“全身”之前，讓膿瘡裡面的毒素徹底的爆發，從而徹底的解決隱患。

    棋局已經佈下，不管是毒素還是其他“藥物”都不能再加一點，以免引發變故，產生種種未知的情況。

    “可是……他很可憐！”地藏搖搖頭，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為什麼他要經歷這麼多取捨！這樣下去，他會瘋掉的。”

    “地藏王心善，我也心痛！可此時此刻……當真不能用任何手段！哎，誰讓這混蛋不聽我的建議，按不住性子，等到地仙五階，五氣朝元，無視一切虛幻時再登橋不行？要知道彼岸之橋承載著眾生渡苦海，洞察來世今生，貫穿陰陽，最擅長的就是幻境。而且它的幻境非比尋常！似假似真，源自心生，起自……”

    閻羅不停的踱著步子，忽的他一咬牙，從懷裏取出一本書來：“這樣！先不管別的了！後面的事後麵再說！我用地書刺激一下，讓這些幻象不再做楚楚可憐狀！而是紛紛作惡，朝著他攻擊！再點醒他一下！劍鋒到時，生死一刻，他也是豪傑一類，自然會有所決斷！斬斷這些幻象！”

    地藏沉思片刻，確實也別無他法，只得道：“善！”於是他也從懷中取出一本書來！

    兩本書同時出現的瞬間，頓時大放光華！光輝將殿堂映照的如同白晝！而深潭中的光影也一陣變幻。

    溫柔情長，最是剔骨彎刀。

    當朋友持劍襲來的時候，李牧原可以閉眼揮劍。

    溫柔情長，看似不傷人，卻最能殺人。

    李牧原咬牙切齒，眼眶欲裂！

    何處解？

    答案很簡單，殺！

    但如何下的了手！這個念頭都是罪！

    跑？

    前路曼曼，放眼望去，已經可以看到無數虛影在等著他。

    除非跳出這彼岸之橋，否則絕對永無寧靜！

    可是彼岸之橋橫貫陰陽，周圍是什麼李牧原很清楚！無數的小世界，或者是直接的破滅在等著他。

    他不想再進入一個小世界，再等待無數的歲月。

    “怎麼辦？”

    正當他愁腸百結之時，他眼角的餘光發現了一點情況。

    不知何時，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逐漸的變了。

    沒有之前的可憐兮兮，反而充斥著一種殺意！

    “殺！”

    張攸攸再次揮劍！

    李牧原伸手一抓，將劍捏成了粉碎。

    “這就好解決的多了。”

    他撥出了一個濁氣。

    只覺的張攸攸再次揮劍的瞬間，他整個人都變的輕鬆起來。

    一個念頭出現在他的思想中，真正的家人和朋友，是不會對他揮劍的！而是會期盼著他回去，期盼著他活下來。

    這一切都是虛假。

    一劍斬出。

    一切蕩平。

    李牧原揮劍上前，目光漸漸堅韌。

    只不過堅韌持續的時間沒有多久。

    小柔在身前。

    小柔的幻象很奇特，無論是誰的幻象，都很多！哪怕是老李翰林，都被複制了成百上千個。

    只有她，唯有一個。

    她舉著劍，臉上沒有純粹的殺意，反倒是充滿了猶豫。

    “我恨你！”她惡狠狠的叫道。

    “我怨恨你！”

    “你以為真找到我了？轉世的不過是我的驅殼，所有的記憶我都捨下了！再濃的情，一川忘情水也足夠洗乾淨了。快殺了我！回去你的世界吧！”

    她這樣說。

    “要麼我死，要麼你死！只有一個人活下來纔會得到寧靜！反正你都殺過我一次了！再來一次又何妨？”

    她這樣問著，緩步上前。

    李牧原愕然。

    不語。

    萬千幻影，只有一個你。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你在幹什麼！眼前的她是假的！”

    閻羅的聲音非常突兀的響徹在了天際之上。

    他卻閉上了眼睛。

    劍舉起，卻未殺敵。

    一縷痛苦，眼前一片黑暗。

    噗通一聲，他摔倒在了橋上。

    沾染著他血液的百兵，孤零零的陪伴在他的身邊。

    哪還有什麼幻影？

    “就這樣吧！結束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