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欲反呼？”

    老人鄭重其事的問道，目光灼灼。

    李牧原沉思了片刻：“聰明人不回答這個問題。”

    “你這樣說，你就不是聰明人！一味的在邊緣遊走，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你說老夫在暗中行事的話，多麼方面？為什麼非要綁了長沙王，挑起反旗？”

    老人笑道：“我當時差點被單白羽和楚豐河殺死，僥倖撿了一條命，不過孤魂野鬼才是最自由的存在！我為什麼要走到陽光下來？”

    沒等李牧原回答，老人就笑道：“無他，我發現我要是繼續在滿是臭氣的屋子裏待著，就算頭埋的再低，總有一天會習慣，不如打破窗戶，先跳出去再說。”

    李牧原笑笑，不可置否。

    老人似乎有些失望，他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那麼就先解決眼前的事情吧，你隊血神教了解多少？你對長沙瞭解多少？”

    李牧原老老實實的回答，自己對血神教的瞭解來源於與血神教的廝殺和皇宮裏的那一份情報，甚至將懷裏一份自己後來手抄下的情報拿出來。

    老人略略一翻，就放在了一邊。

    “你廝殺看到的，是真實的，但只是表面！皇宮裏的你拿到的情報，也是真實的，但只有一部分！血神教最核心的東西，你必須瞭解。”

    “我問你，大徐，最關鍵的東西是什麼？”

    李牧原腦海中轉過了幾個年頭，突然道：“潛淵？頡？”

    老人茶杯都掉在了地上，他猛的轉過頭，目光之中流露出了滾滾殺氣。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垂垂老矣、好像是半截身子埋入土中的老人。

    此時的他，才真正是星盤前任大統領楊柳青。

    “你居然知道潛淵？知道頡？”老人一字一頓。

    “這些東西，你怎麼可能知道？”

    他身上的殺氣幾乎凝成實質，鬚髮撐開束髮的布帶，無風自起。數條丈許大小黑紅色的巨龍從虛空中浮現，盤旋著，低低的嘶吼著。

    “我為什麼不能知道。”

    李牧原的手已經捏住了劍柄。

    對方的殺意太過直接了……隨時可能出手！

    “李牧原！怎麼回事！”

    方小石第一個跳進來，持劍大喝。

    “大統領！”

    小童臉上滿是驚愕，大統領向來是不動如山，哪怕山崩於前，也毫不變色！

    他跟了大統領很多年，經歷了很多事情，山崩地陷、海枯石爛，什麼沒有經過？卻從來沒有看到大統領如此神色過！

    “這潛淵、頡？到底是什麼？”

    “我見過……頡！”

    楊柳青眉頭緊皺，渾身氣勢突然一收，又變回了剛纔那個虛弱、和藹的老人。

    “曾晨，你出去。”

    小童立刻拜了一下，雖然眼神中有萬般好奇，卻沒有任何猶豫的就離開了。

    “你也讓這位小朋友離開吧！我有些話問你。”

    “不，讓他聽又何妨？”

    “老夫說的話，聽了可是要掉腦袋的。”

    李牧原灑然一笑：“方小石，我們要說些沒有什麼意義，也沒有什麼用處的話。聽了沒好處，你想聽可以聽，不想聽可以走。但聽了之後，我這條船你就下不去了。”

    方小石笑道：“我不怕死。”

    楊柳青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勸誡，他整理了一下語言：“你居然知道潛淵，但是你肯定不知道潛淵到底是什麼？”

    “隱龍之軍，創立在先帝最困難的時期，他的敵人不再存在於戰場上，而是存在於大徐的每一座城市、每個角落都無處不在的江湖。爲了應付這些，需要有一隻特殊的部隊，隱於無形、拱衛龍庭，故名隱龍。”

    “隱龍軍初創有三：星盤、夜鬼、隱蛇，後來又增添了後面的龍驤、麒麟、山魁、神機。當然最早的三隻隱龍軍，因為創立早，扎的根比其他都要深。”

    “但先帝雖然一手創立了隱龍七軍，可他對誰都不相信，就算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也要提防三分。於是，更隱秘的一隻軍隊出現了。”

    “潛淵。潛淵的首領是誰、有多少人，就連我們都不知道。直到很久以後，先帝跟我談，要在我身上加一道印。”

    老人說著，解開了自己的衣衫，露出了滿是傷痕的脊背，在他的背上，有幾個像是烙鐵鑄上的大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這八個字鐵鉤銀劃，很有力度，但是卻有一道傷口從中間劃過，將這八個字整齊的斬成了兩半。

    “這不是聖旨上的話嗎？老爺子你怎麼弄這個？”方小石好奇的問道。

    “呵呵，老夫說過，先帝誰都不信！我們這些做統領的，他自然也要有制約的手段！這八個字，其實是一道符，只要陛下手持玉璽，符咒就能左右我們的生死！哪怕是地仙也沒用！陛下一言，即可取之。”

    “不過，單單是左右生死，陛下還覺得不夠！”

    “都拿住別人的命了，還要啥，還怕別人不聽話？”

    “小夥子！”老人慈祥的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著說道：“這裏的東西，有些時候不會被生死所束縛！有了印之後先帝做了很多事，我們雖然都一一執行了，但是他怕我們亂想，就連這裏的也想要知道。”

    “皇帝做的事？包括長沙發生的事嗎？用無數人的血肉，去探索那未知的長生？直到最後一刻，纔不得不放棄，又用無數人的血肉，逆轉新帝的陰陽？”

    “你知道的可真是不少？不過還不夠多。先聽我說完吧，你會有個自己的答案的。”

    老人笑道：“生死好控制，思想難控制！先帝廢了很大的力氣，終於想出來了一個辦法，要給我們再加一條韁繩。”

    “潛淵？”

    “是也！”老人笑道：“控制命的符寫在背後，控制腦袋的符要寫在胸前，有了這兩道符，就是真正的潛淵。真正的潛淵可是很可憐的，鬼傀？不，鬼傀只是洗掉了內心，潛淵是沒有心。”

    “先帝也不敢一瞬間就全面推開，先控制了弱小龍驤、麒麟兩位統領，再迴圈漸進！不過，先帝低估了我們隱蛇和星盤的力量，我們提前一步知道了先帝的計劃。”

    “我跟隱蛇的大統領夢瀟瀟面談了一次，他說這樣也好，欠皇帝的就一次還清了！我卻不願意，我可以爲了帝國犧牲一切！唯獨不願意犧牲思想的自由！我不願意做個活著的木偶。於是夢瀟瀟將一些東西給了我。”

    “我知道先帝的風格，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必然是雷霆萬鈞。到時候，單單是背上的符籙，我就沒有反抗的餘地。於是我暗中謀劃，開始破壞符籙，誰知道我剛進行一半，我的弟子，單白羽在最關鍵的時刻給了我一刀。”

    “哦，就是這一刀，你看我的肋骨下面。我失算了一點，我不知道成為潛淵的人，會表現出什麼樣？後來我才知道，夢瀟瀟雖然實現抹掉了自己一部分記憶，但是成為潛淵後，他立刻變了一個人。”

    “以不惜讓自己變成白痴為代價，夢瀟瀟找回了很多記憶，先帝也知道了很多。特別是知道了我的態度！但是星盤需要一個潛淵，於是先帝就選中了我的弟子。”

    “我還在暗中對命運做出抗爭，誰知道命運已經悄然的降臨在了我的身邊。好在我的計劃已經成功了許多，我當時想要持刀反殺，卻被突然出現的陛下呵斥，我丟下刀逃跑，卻在路上被單白羽所傷，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楊柳青說的輕描淡寫，只是他身上的道道傷疤表明當時發生的一切。

    “這麼說，潛淵就是隱龍七軍的首領組成的?”

    “不，他們只是一部分，還有更多隱藏在黑暗中的人，不過有一個線頭，那就是頡……”

    “一個地仙六階，甚至已經摸到七階邊緣，對先帝絕對忠誠的高手。”

    “誰也不知道頡是怎麼來的，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忠於陛下，但是他的存在，纔是陛下手中最為鋒利的矛。你現在聽到的這些，是整個帝國最深處的秘密，知道的人應該少於二十個。”

    這是整個帝國最深處的秘密，將一切光輝的表皮揭掉之後，只剩下深層的黑暗。

    無邊無際。

    “可是，這種栓狗鏈的方式，也不是萬無一失吧？”李牧原突然回想起了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如果狗鏈拴的很成功，楚王的事情就是一場笑話。

    “當然不是，先帝這幾年的行為很瘋狂，流出了一些痕跡，雖然大統領們都很忠誠，但是其他的頭目，或多或少都在暗中謀劃！再加上先帝死很突然，他一死，不知是為什麼傳承出了問題，導致許多人暫時恢復了正常，直到你拿到陰陽魚，一切才重歸原來的軌跡。”

    “不過，短暫的放鬆，帶來了自由的空氣，卻讓許多念頭都蠢蠢欲動起來。這也就是，你我為什麼還能坐在這裏說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