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天殘
大統領。
李牧原知道,每一個隱龍七軍,都有一個被先帝直接任命最高的首腦,稱為大統領。
但是大統領和大統領之間有很大的差別,比如龍驤、麒麟、山魁,這三隻部隊的地位特殊,情況特殊。是明面上的力量,所以大統領的掌控力就小很多。
而神機和夜鬼、一個注重各種奇巧工具的研發,一個是純粹的快刀。這兩樣兵器的末端,也都是握在皇帝的手上。
真正配得上大統領三個字的,只有隱蛇、星盤兩隻。
這兩隻隱龍七軍,是真正流淌在地下的暗河,用看不見的波浪推動著帝國的每一個軲轆轉動。
他們做的事最見不得光,最黑暗、血猩、暴力的事情,只有在這種情況下,大統領的權利,纔會無限制的擴張。
小童所說的大統領,之前是星盤的最高長官,號稱寂滅星。不過按照李牧原接觸到的皇家情報,寂滅星約在五年前,染病死了,新的白骨星接替了他的職位。
後來,在李牧原用長沙王的人頭退敵後,反賊中居然有人跟他聯絡。
最開始的時候,李牧原不屑一顧,甚至決定當場殺死跟他聯絡的人,結果對方在李牧原的劍揮下之前,念出了一句話。
“寂滅星辰,恆古長存。”
李牧原放過了來聯絡他的人,甚至與對方達成了合作,將剛攻下長沙、正處於浪潮最尖端的王通活活坑死。
王通死在冷曉飛的槍下。
事實上王通在登上點將臺的一刻就已經死了,冷曉飛,不過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扮演了一把殺人的刀。
“大統領……”
李牧原唸叨著這三個字,說實話,他的心裏並不相信寂滅星的存在,更相信這是這群隱龍七軍中分出的野鬼們,爲了增強自身的凝聚力,貼出來的一張金字招牌而已。
“不過,今日一切都可見分曉了。”
踏上島,李牧原的感覺更清晰了,這島上的的確確有十幾股地仙的氣勢。
這是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有這樣的力量,這些人還用藏在這深山裏?
李牧原很快就見到了地仙們。
九個老者在一處枯木邊說話。
他們各個頭髮雪白,或坐在地上,或依在枯木上,放浪形骸。
不知道他們在爭論著什麼,只是一個個都面紅耳赤,他們說的話李牧原聽的很清楚,只是聽不懂。
無他,之乎者也太多了!
李牧原用心傾聽,只能勉強從裡面擇出了一點意思。
他們談話的涉及麵很廣,上到天文、下到地理,這一秒還在談風土人情,突然就轉到了聖人文章上!
這些人,都是地仙,但也都不像。
李牧原作為地仙,所有的光華都斂於身體之內,不動手時,誰也只能當他是一個翩翩少年。
老紀,酒鬼都是這樣的,他們的氣勢、力量,隱藏在內心之中,外表就是一個窮混潦倒的酒鬼和鄉間的老頭。
但是眼前的這一群地仙,似乎不懂得收斂,他們的氣勢沖天而起,將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外人面前。
李牧原一眼看過去,就能看穿他們的心。
他們的心坦坦蕩蕩,沒有什麼招式、廝殺、陰謀。裡面裝的都是學問,都是對知識的渴求和探索。
這是一群君子。
只不過……君子之名可以流傳千古,在青史上寫下狠狠的一筆,但是君子在現在這個用刀子講話的時代,是最無用的。
這些人,各個都是地仙第一階的存在。
他曾經殺死過一個初階地仙,爛痾山懶眠大師,當日是百兵惡神初來,取巧外加十分搏命纔有了那驚人的戰果。
就算是此刻的李牧原,正面一對一遇上一個懶眠,可完勝之;兩個,需要付出代價;三個,勝負生死不分;四個,必死無疑。
但是,眼前的這一群地仙,空有一身地仙的境界,卻沒有地仙的力量!李牧原有一個人殺乾淨,甚至不會受傷的感覺。
“想什麼呢?不是誰都整天想著打架?”
李牧原敲了敲腦袋,將一絲莫名其妙的情緒壓了下去。
“這是些什麼人?”
“讀書人,讀書讀上來的地仙!可惜了。”
“有什麼可惜的?讀書人就不是人?”
“李牧原,你莫要在這裏冷嘲熱諷!你難道看不出來?走這邊,被他們看到了,會揪住我不放的!”
“你是不知,這些人半點用處也沒有,上次你斬瞎眼睛的李道師,還算是其中最好的,結果一到真打仗的時候,就那樣……你不知道,這幾個老頭上次準備殺雞燉肉吃,結果九個地仙討論了一上午,誰也不願意動刀子,決定用真氣拔雞毛,誰曾想,雞卻跑了,他們就那麼追了一下午……”
小童越來越關不住自己的嘴,口中全都是憤恨:“幸好他們是在這裏,要是出去,我一劍一個,非要殺的乾淨才行!丟人!”
“真好!”方小石滿是羨慕:“這纔是真正的自由。”
李牧原啞然失笑,走入了湖中小院,又遇到了幾個地仙。
有的喝醉了,癱倒在地上。
甚至有個老頭,抱著樹幹正在呼呼大睡,口水順著自己的白鬍子,一路成河。
“大統領可憐他們,可惜他們始終不成器。”
“放屁!”喝醉了的老頭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在說醉話,隨手扔了一個破碗過來。
“我們在幹大事……”
小童隨手將酒碗打成粉碎,也不惱怒,只是徹底失去了說話的興致。
看著這些地仙,李牧原突然想起了那個被困在湖水中的頡,曾經講過的故事。
“這些人,總有一天,會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或許吧!你是丁老夫子的學生,自然這樣說,不過我覺得,我死了他們也出息不起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我就到這裏了,小子,你也站住!”
小童停在了一處紅門之前,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尊敬。
“大統領,在等你。”
李牧原微微一笑,推開門,自己向前走去。
門內,是一個小院。
一個光頭老者正在院內鋤地。
他身體很瘦弱,乾瘦無比。最為關鍵的是,他的兩條腿從膝蓋往下,整齊的截斷,安上了兩根鐵棍支撐著。
手臂他也只剩了一隻,左臂的袖管空空蕩蕩的,隨風飄舞。
鋤頭是他的工具,更是他的柺棍。他鋤地的姿勢很是怪異,一跳一壓一拉,如此拋起一灘土,挖出一個小小的坑,周而反覆。
李牧原腦海中,突然想起了之前小童說過的話。
方小石是第二個跑過鐵鏈的人。
第一個是大統領。
這樣的身體,居然有勇氣和力量穿過那處鐵鏈!
李牧原心地起了一絲敬意,這時候大統領好像是忙完了一些,他轉過臉來看著李牧原,臉上有點歉意。
“不好意思,久等了。”
他的臉上全是橫七豎八的傷疤,並且少了一隻眼睛一隻耳朵。
“你是誰?”
“我叫楊柳青。”
老人這樣說。
“楊柳青是誰?”
“丁老夫子沒有跟你說過我呀!我是他的一個……朋友,算是吧!他把我當朋友,我卻不是很地道。”
老人溫和的笑了:“我這裏有茶,你要喝嗎?”
他吃力的燒水、泡茶,他的茶是炒熟的麥子。
“紀先生說過,天底下沒有比麥子更好的東西了,我很是贊同,不過沒有他日復一日農作的精神!只能多吃點麥子表示我贊同他的想法。”
“你是前朝舊臣?”
“錯!我是前朝之人,卻是今朝之臣!雖然先帝不信,但確實是這樣。”
“原來如此。”李牧原有些明悟:“你身上的傷……”
“我本站在高山上,結果卻被浪潮推了上去,上去之後,卻只有從山崖上跳下,跌的粉身碎骨一條路了。”
老人笑道:“你比我聰明!比我厲害!我年輕的時候,講究的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要是有你敢在皇宮裏拔刀的勇氣,我也就不會落的今日的下場了!丁老夫子教書育人,果然厲害!不過我不悔,人這一生,總要乾點事。”
“哪怕粉身碎骨,我九死也不悔。”
李牧原點頭:“我知道您是什麼人了,咱們就不用繞了,我就直說:我需要你們的力量,幫助我平定血神教。”
老人笑道:“為什麼要說幫助你平定血神教呢?難道這天下不是楚家的,而是你的?”
“就是我的!也是你的!都在一處屋簷下避雨,屋子破了,誰都要補!”
老人開懷大笑:“好好好,好說!破船還有三根釘,我確實有點力量,也知道些什麼內情,不過啊……我還有一個問題。”
“汝欲反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