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了褲子放屁！”李亞器吐了一口唾沫，不滿的說道：“那些刁民，打一頓就好了！弄這些花裏胡哨的！”

    他是臨江城裏的一個小衙役，以三小著稱：人小、官小、口袋小。人小是見官都要點頭哈腰，所以看起來矮小，官小是他這甚至連吏都算不上的職位，只在百姓口能算是個官！口袋小自然是一個月那點銀子，甚至不如賣炊餅的多。

    不過衙役畢竟是官府的人，多少有點特權，這年頭啊！錢啊地啊的什麼都不好使！還是權利最有用，芝麻豆子大點的特權，也能賣個好價錢！

    平日裏少走兩步，眼稍微窄一點，不說能掙大錢，起碼去客棧裡喫喫喝喝不用掏一分！有時候遇上事，還有銅錢拿，多舒服！

    結果一個毛頭孩子，就給他們下了命令，讓他們去各家各戶，敲鑼打鼓的宣傳什麼血神教的不是。

    “什麼李國公！就是個孩子！落魄成這樣了，指揮不動那群大頭兵了，只能拿我兄弟們開涮！”李亞器在心中腹誹不已，這李國公要求他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出血神教的不是，並要求村長帶著壯丁協查防禦。

    他看過李國公發下來的冊子，確實是一個觸目驚心的故事，不過也就是故事了！李亞器是不信的，鄉里的人苦，很多時候連飯都吃不上，你不讓人家信點東西，度過肚子餓的時候，那還活不活？

    窮鄉僻壤之中，很多信奉歪門邪道的玩意。

    什麼石頭娘娘、鯉魚神仙，反正多的是，只要什麼管用，就會信什麼！李亞器是大小在臨江長大的人，可聽過不少！

    至於什麼血神教，他就把李國公寫的冊子當個故事看！哪有這樣的事？還吃人，開玩笑，這又不是饑荒的時候，誰家會吃人？

    好在臨江城附近已經沒有叛賊，要不然他纔不敢出來！要是按照李亞器自己的想法，叛賊可比邪教厲害多了，邪教還要講究個什麼策略，叛賊可管不了許多！見了什麼都是一刀子……

    噗嗤！

    血酒噴出來了。

    他摸摸自己的脖子，突然有些害怕，只是他的目的地已經到了。

    他再不喜歡這個差事，也不敢偷懶耍滑，李國公之前在臨江城殺的人頭滾滾，大戶們連個屁都不敢放！他小小一個衙役，也就是在心裏能嘟囔兩句！

    “竇家窪。”

    這是一個大莊，有二百多戶，這莊還算富裕。村長、保正都有些能耐，就算是叛賊佔領這裏的時候，好像也沒出什麼意外。

    保正正帶著五個民兵巡查，遠遠的就看到了李亞器，當即就停下來：“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走走走，今日不查了，胡小二，去看看我的野雞套子有東西嗎？若是沒有，你再捉點蟲給我放進去！張胖兒，去，告訴你嫂子，快殺只雞！

    就，就說我要跟李兄弟喝兩口！走走走。”

    這是慣例的招待流程，也是李亞器最喜歡的環節。雞肉燉上一個鍾，肥膩膩的吃上兩口，喝一點，醉醺醺，什麼公務都完成了，多妙哉？

    可惜今天他不敢。

    他咳了一聲：“這個，這個，一會再說，兄弟今日來，可是有正事！”

    保正笑道：“正事正事！咱們都有正事，不過為朝廷效力，也要吃飽了纔有力氣幹！來來來，我覺得啊，跟李兄吃上兩口，纔是天大的正事。”

    李亞器苦笑一聲，從懷裏拿出來了一個小小的卷軸：“你快去把村長叫過來！這是國公的命令！”

    “啊呀！”保正嚇了一跳，也不管什麼野雞套子了，匆匆離開，很快就帶了一個老頭過來。

    保正是朝廷任命的官，村長可是村裏自發選出的人！村長年紀很大，腳步還算利落，一靠近，就拜了下去：“小人王大生，祝國公九百歲安康！”

    皇帝是萬歲，王爺是千歲，也不知道這王大生怎麼弄出了一個九百歲！聽起來像是板子書上的太監。李亞器笑道：“胡說八道些什麼！什麼國公，你跪個……算了算了！你還是跪著吧！人家可是國公！磕幾個頭也小不了輩分！”

    他早就做了功課，開啟卷軸，真學著戲曲上傳旨的太監，搖搖晃晃唸了一遍。

    李牧原的命令和聖旨很像，簡單扼要，沒有什麼嘰嘰歪歪的廢話，王大生一下就聽懂了，接著就叫天屈：

    “國公明鑑啊！我們這裏只拜龍王、青蓮娘娘、財神爺！都是朝廷正祀，沒有什麼血神教！保正，你可聽過血神教？”

    保正道：“我只知道灌血腸好吃！李兄弟，咱們這窮鄉僻壤的，螞蚱都不願意來。就是真有邪教，不在城裏騙騙大戶，玩玩小娘子，來咱這裏幹什麼？都是種地的，家裏一卷鋪蓋就是產，有啥好傳的。”

    李亞器臉上有些掛不住：“胡說！國公這樣說，自然有他的道理！不管有沒有，我都要將差事辦完了。要不然回去治我個瀆職，我還吃不吃飯了？快快的，把人都點起來，我傳傳意思！好歹念一遍好交差。”

    保正和村長都有些無奈，也沒有辦法，只好將李亞器讓進去。然後把出去耕地的人都叫回來，家裏男女老少都點起來，在村裏的大場蹲了一圈。

    李亞器站在一個磨盤上，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唱大戲的。

    按照李牧原的要求，一是鼓勵相互監督，二是說說血神教禍害人的事情和危害。

    這也有個卷軸，字有點多，李亞器就說不了那麼流暢了，就乾脆按照自己的意思，大聲講了起來。

    “這血神教啊，就是賣符水的江湖騙子。喝了就上癮，然後價錢就翻翻！讓你賣老婆孩子都不夠喝的！”

    他講的話很像是相聲，村民們一陣鬨笑，有人道：“我一次只喝半杯行不？過癮了也不上頭！”

    “我光棍一個，哪有什麼老婆孩子，家裏的席子都破爛了。想要就拿去！”

    “哎，大人，喝了之後啥感覺，是不是能看著天上的仙子啊，真要是能跟仙子睡一晚，死了也值。”

    李亞器滿臉惱怒：“你們知道個什麼？笑笑笑，成什麼樣子。”

    “大人，你喝過沒有。”

    在一陣鬨笑聲中，李亞器氣的跳下磨盤拿藤條抽人，這並沒有取得什麼成果，反倒是他的工作迅速宣告結束。

    李亞器氣的渾身發抖，好在村長和保正都懂他的心！一碗熱騰騰的雞湯灌下去，再來點小酒，李亞器也就舒服了。

    “兩位可給我作證！我忠於職守，可惜能力不行，這才……”

    “知道知道。”保正撕扯著一塊雞肉：“這些窮皮虎，就這樣。兄弟，換成我，還不如你呢。不管誰說，你也對得起國公大老爺了。國公要是不放心，他自己下來問問，也可以自己講一遍嘛。”

    “好好好，這就夠了，回去能交差就行。”李亞器喝著雞湯，只覺得今日的雞湯分外可口，喝下一口，整個人都飄飄欲仙，好像是飛起來了一樣。

    “哎呀，這湯好喝，真好喝。”

    “就是家常手藝，兄弟你今天累著了，吃什麼都香！”保正大咧咧的說著，看著低頭幾乎將臉埋進雞湯碗裡的李亞器，和村長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了陰險的笑來。

    “我舌頭都咬了，真好喝！”李亞器此時好像覺不到燙，就是大口大口的喝著，只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要我說，那什麼血神教的符水，要是像這雞湯一樣好喝！我也喝了！”

    保正和村長都一陣鬨笑：“那是當然，那是當然，你要是想喝，隨時過來。哎對了，兄弟，你不是說李國公還有什麼命令？李國公整天干啥啊，光瞅著這一畝三分地。”

    “啊……”李亞器只覺得一陣倦意泛上心頭，整個人都迷糊起來，他強撐著不合上眼皮：“啊，要你們各村，啊，聯防！聯查！還要我們暗中……屁！啊，一個毛孩子，就這些本事！這不是被陛下貶了，心裏憋的慌，拿著我們這些底下人刷著玩唄……”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噗通一聲倒了下去，接著鼾聲就響了起來，居然已經睡著了。

    “兄弟？兄弟？”

    保正又叫了幾聲，李亞器睡的死死的，哪裏會答話？在睡夢中，還一直吧唧著嘴巴，小聲的唸叨著：“雞湯啊，雞湯啊，仙女，來，抱抱抱……”

    一抹紅色的痕跡從他的臉上升起，漸漸的瀰漫了他整個身體。保正繼續撕扯著雞肉，眼神中也出現了一絲迷離。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好吃吧？這可是用人血熬的雞湯……吃了這雞肉，你也昇仙了。”

    “好吃！”

    李亞器突然叫了一聲，翻了一下身體，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滋味，死了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