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胖子孤零零的站在大路上。

    他龐大的身軀和身邊可憐無比的瘦弱驢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胖子使勁摔了一下自己的小包，示意它的乾癟：“我被我爹掃地出門了！他太狠了，甚至在祖宗面前上了香，將我逐出家門！現在我被趕出來了，走投無路，總要找個吃飯的地方……”

    胖子侷促不安的問道：“管飯不？我有些餓了。”

    李牧原意味深長的說道：“只有饅頭，而且吃了這頓不保證下頓！有可能這一頓就是斷頭飯！”

    胖子的眼睛亮了：“饅頭怎麼了？我跟你說，我現在連土都能啃上一籮筐！”

    李牧原哈哈大笑：“清風！”

    “奴婢不喜歡這個名字！”

    “給你找個幹活的！你給他點吃的！”

    胖子如蒙大赦，一溜兒跑上了牛車，自發的接替了笨丫鬟趕車的位置，拿起一塊乾糧就吃，吃的不亦樂乎。

    “走！”

    車隊繼續不緊不慢的向前。

    可惜依舊沒有走多遠。

    又有一人擋在路上。

    這次李牧原直接懶洋洋的癱在了車上：“誰呀！哪個不長眼的！”

    “敢當你爺爺的路，撞過去！”錢曾駕著牛車大叫道。

    來人聽到這些話十分意外，他苦澀的從馬上跳下來：“李先生，某乃是李攀飛。”

    錢曾囂張跋扈的樣子嘎然而止，他瞅著眼前這個如同窮酸秀才、落魄先生似的傢伙。說什麼也不肯相信，這人居然是驍雲十三將之首！

    “哦，你好！你不去保家衛國，來這裏幹什麼？”

    李攀飛苦澀道：“某剛把燕王擒回京城，今晚本來約好朋友喝點小酒！但是陛下有令，我不得不來。”

    “說罷！”李牧原依舊是懶洋洋的躺在車框上，一個瘦丫鬟主動給他捏著肩膀。

    “清月，用力點！”

    李攀飛從懷裏掏出一卷聖旨，明黃色的卷軸在月光下也分外明顯。清月的小手不由得頓了頓，只聽李牧原懶懶說道：“別停！”

    “李先生，接旨？”

    “你就說吧！”

    李攀飛又苦笑一聲，他臉上的皺紋似乎更多了起來，他看著車頂上跟李牧原幾乎是一個動作躺著的老者，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恐懼。

    “聖旨到！”

    “我知道了！”

    “茲派武德公為江北稽查使，統轄衙役、緝捕清查臨江血神教之事！欽此！”

    一道聖旨，從之前的軍政主官，成了清繳盜匪的稽查使，而且聖旨上明確寫著，只有臨江一城！

    權利被剝了個乾淨、甚至活動的範圍也被限制死了，陛下的意思很明顯，你李牧原就去臨江城養老吧！莫要再回來！

    “好說！”李牧原點點頭，心裏沒有多少波瀾。

    “你不謝旨？”

    “你要謝謝我！沒有將你周圍埋伏的甲士殺乾淨！聖旨扔給我，我這就去上任了，血神教為禍甚大，我可沒有時間來耽誤！”

    李牧原淡淡的一句話，絲毫沒有從天墜落到地上的失落，李攀飛苦笑一聲：“地仙之力，權在自身！果然厲害！不過國公之路不寂寞，某也快追上來了！”

    李牧原早就看出，此人的氣息深沉，厚重如山，甚至已經有了一絲蛻變！顯然是已經到了化神的最高境界，甚至已經開始踏過那層膜，開始觸控到新世界！

    晉升地仙，對於李攀飛而言，不過是時間問題。

    可能一兩年，可能三五十天，也有可能就在下一瞬間。

    “祝你好運！”

    李牧原揮響了鞭子。

    “啪！”

    “謝國公吉言！改日有成，再來討教！”

    走遠了。

    一個老頭飄到了李牧原的身邊，笑道：“如何？”

    “很好！”

    “朝廷的事情，就是這樣，情分再多，轉瞬之間就可能消磨乾淨！你若是沒有晉升到地仙，憑藉你的功績，富貴榮華一生沒有問題！可你不光晉升了地仙，還迅速勘破了地仙的第一道障礙，於是你就有問題了。”

    “說到底，武人不過是人，就算力量再強，也沒有什麼！而地仙卻已經多了一個仙字，真正的與這俗世不同！哪怕最低階的地仙，也可以以一當百！這樣的力量，誰睡的著覺？恐怕是站得越高，越覺得恐懼。朝廷怕江湖，怕的也只是地仙而已。”

    夫子淡然說著，身上超然脫俗的味道越來越濃。

    “那這樣說，皇帝不是日夜咬牙切齒念着夫子你去死？”

    “不然！恐怕皇帝沒有那麼多牙齒去咬啊！不過地仙七重，入幽冥而勾除陰籍，人的心思就會發生很多變化，世上的一切俗事都已經不在眼中！自然不會閒的再去管什麼天下蒼生，找什麼皇帝的不痛快。”

    “你去過幽冥？我也想去！我要去……找一個人。那裏是什麼樣的？”

    “不可說，不可言！好小子，不枉老夫給了你醉乾坤！有志氣！不過，你還是別去幽冥找人，你要找的人，有可能迷失在無邊無際的蠻荒之中，有可能正在地獄中受苦！有可能已經喝了孟婆湯忘記了一切，不要去，不要去，還是珍惜現在……”

    李牧原沒有接話，夫子看著他的神色，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我期待著有一天，你去找我喝酒！說說幽冥的故事。”

    他的身子淡成了一縷風，就要飄散。

    “夫子？”

    “恩？”

    “沒事！保重！”

    “好！我也沒什麼教你的了，地仙的路，都不一樣，自己走吧，你不是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道路嗎？”

    這個瀟灑的老人，就如一縷風，消失在凡塵俗世之間！風是自由的，風是自在的，從夫子的身上，李牧原也感受到了一種大自在，大自然，大自由……這是他羨慕不來的東西。

    “我們走吧！去臨江城的路，還有很長時間。”

    馬車緩緩的動了起來，今夜的月亮，似乎格外圓。

    遙遠的地方。

    皇城的最高處。

    一個紅衣女子輕輕彈奏著古琴。

    突然琴絃斷了，女子也失了興致，她取了一杯酒，從高樓上灑了下去。

    她站的太高了，這個高度，只有她孤身一人！誰也看不到，此時她臉上到底是什麼表情。

    只有淚落聲。

    似是幻覺。

    最開始的聖旨事件造成了小小的壓抑，不過很快就消散無影了。

    清風雖然不滿意她的名字，卻很好的履行自己的職責，儘自己的所能伺候著李牧原，並且給被取名為清月、清靈、清梅、清竹、清星、清水、清果的七個姐妹，傳授著自己為數不多的知識。

    錢曾徹底成了脫韁野馬，他以為李牧原理財做生意為名，接管了李牧原的錢袋子！重現變回了那個家財萬貫的大少爺！不過清風說，這廝買一張餅，都要跟人打下三文銅錢來。

    李牧原慢悠悠的到了臨江，他的任命比他來的早多了，依舊是張紫玉帶著大戶迎接，不過這一次很明顯大戶的熱情沒有之前高。

    聖旨寫的很明顯，李牧原是被貶到此處！掌管的也只有緝捕和衙役，不過幾百人！

    不過李牧原再落魄，也是這些大戶不能得罪的！相反李牧原此時的職位，恰好拿捏到了這些大戶的痛處……

    李牧原沒有理會一張張變幻莫測的臉，他朝著張紫玉揮了揮手，讓衛蜜劍帶著自己的人去安置。

    “國公！”

    張紫玉的眼神裡閃爍著淡紅色的光芒，很是平靜。

    沒有一絲波瀾。

    “對不起！請跟我來！”

    李牧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張紫玉的目光終於波動了少許，不過一切情緒都很快被紅色光芒鎮壓下去，他低著頭，好像一個僕人一樣，跟著李牧原去了自家宅子的一處隱蔽之所。

    關上門。

    一點光都沒有。

    張紫玉呆呆的坐在凳子上，此時他眼神中的紅色更加明顯，李牧原嘆了一口氣，從口袋裏甩出了一個小珠子。

    紫色的珠子在黑暗中散發著淡淡的幽光，張紫玉身體輕輕一抖。

    “稍等片刻！幸好我當時的手法不是很完整，還有解開的可能！老張大人，有什麼話，一會再說吧！”

    李牧原輕輕捏住了魂珠，就要捏碎。

    一個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住手！”

    “你變了！你難道不知道，從眼前的局勢來說，變成鬼傀的張紫玉，是你操控臨江唯一的機會？是我們翻盤的唯一機會？要是他恢復了，你將他變成鬼傀的怒火和朝廷聯絡起來！這座臨江城，就徹底會成為你的監獄！”

    “你真的變了？你的無情呢？你的強大呢？你不是一切以利益為先嗎？”

    那個聲音質問著他。

    李牧原吐出一口氣來：“你的唯一太多了！我不後悔當時做的事，但是我現在想要這麼做。”

    “我不同意！我們可是盟友！你這樣損害利益，自毀長城，也會傷害到我。”

    “啪！”

    李牧原捏碎了魂珠。

    “長城毀了，再建起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