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李牧原看著送上來的情報，眉頭微微發緊。

    他把衙役們派到各個村莊，一是宣傳血神教的危害，二是讓衙役們暗中觀察村莊的動靜，有沒有什麼異樣之處；再者還有投石問路的意思，看看血神教會不會因為自己的舉動，加大暴露的程度。

    只不過後傳回來的情報，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一切安好，天下太平。

    所有衙役幾乎統一了口徑，直說沒事。

    其實在這之前，李牧原組建的情報系統已經初步發揮了作用，已經探明有些地方有血神教徒的痕跡。

    既然有痕跡，就不能不會留下一點蹤跡，要是說大部分村子是乾淨的，李牧原還信。

    可所有的村子都是乾淨的？

    李牧原不信。

    可一是情報如此，而來他暗中安排的另一波人，也傳回來沒有異動的資訊。

    “難道是我方法錯了？”

    李牧原眉頭微皺，喃喃自語。

    現在他身份不同，除了幾個他一手提拔起來。像是衛蜜劍這樣已經於自己綁在一起的人之外，他已經指揮不動多少人。

    就連陷陣營，也只有三個校尉來信，說表示願意聽從國公的安排。

    人心變化的很快，李牧原只能從暗中行事。可要說起暗，血神教纔是真的在暗處！他這開頭第一步，就遇到了極大的阻礙。

    “啊……”

    一聲低沉的呼吸，床榻上的人好像醒了。李牧原將自己的思緒暫時趕出去，看著一點點從床上坐起來的張紫玉，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張紫玉慢慢的從床上坐起來，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突然，他眼角有淚流了下來。

    一點憤怒在臉上醞釀著，可就當憤怒即將化為火山爆發的時候，卻突然消於無形，只剩了一聲嘆息。

    “哎！”

    “你方法錯了！”

    李牧原一驚，說什麼也沒有想到張紫玉第一句話會說這些。張紫玉被暗算，雖然不是他的本意，可也有他的放縱在裡面。

    而他趁著張紫玉被暗算，當機立斷，用自己學到的鬼傀之術，將張紫玉轉化爲了只聽他話的傀儡。這纔有了後來的一系列主動。

    李牧原明白，鬼傀並不是抹殺人的人格，而是在心底形成一個新人格。原有的人格就像是囚徒看故事一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控著。

    也可以說，真正的張紫玉，被他關了好一段時間的大獄。不見天日，渾渾噩噩，李牧原做的這一切，不管發生在誰身上，任誰都會將他當做生死仇人。

    這也是“他”阻止李牧原喚醒張紫玉的原因，此刻的張紫玉只要將這件事捅上朝廷，恐怕朝廷很樂意接著這個事發揮一下，讓李國公徹底變成一隻漂亮的籠中鳥。

    李牧原一時默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大夢誰先覺！可是一覺好睡！”張紫玉活動了一下身體：“國公滅口否？”

    李牧原搖搖頭。

    “老夫雖是傀儡，卻也能看到外面的一切！國公此刻不滅口，可不要後悔。國公所做的大多數事，勾結叛賊、行刺城中官員、謀殺朝廷大員，我可都知道一些。”

    在張紫玉變為鬼傀的時候，是李牧原絕對信任的人，他主持了很多情報的中轉，自然近乎知道一切。

    李牧原再搖頭：“我做事，可以錯，不後悔。”

    “呵呵。”張紫玉閉上眼：“國公先磨墨，老夫要寫點東西。”

    李牧原猶豫了一下，輕輕拿起磨塊，細細碾磨，一會兒墨香就升了起來。

    張紫玉慢慢站起，拿起毛筆，大筆一揮，寫了兩個大字。

    “混蛋！”

    接著寫道：

    “危急時刻，當下狠手。”

    “進村抄家，錯了何妨？村村舉報，有信就賞。”

    李牧原只覺得自己已經夠狠，結果張紫玉比他要狠得多。按照張紫玉的說法，竟然是讓他偽造罪證，先冤枉抄了保正、村長的家。先把村裏的權威打滅了，再讓村民相互舉報，不願舉報同村之人也行，可以舉報鄰村的。

    但凡有不舉報者，連坐處置。

    張紫玉攸攸的寫完，吹了一下墨：“你看這樣如何？”

    “是不是太狠了點？”

    “呵呵，重疾用猛藥，這時候打死幾個人，枉死幾家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用最快速度將賊人連根拔起，要不火燒起來了，還能只死這幾個人？”

    張紫玉閉上眼睛，絲毫不以為然。

    李牧原也知道，老頭說的是對的，不過他往日心一日比一日狠。但恢復之後，心一日又比一日軟，才做出之前的那般計策。

    “好，就照這個……”

    張紫玉點了點頭，起身就要離開，即將推開門之時，他突然笑道：“真不滅口？老夫現在可是一肚子氣，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

    “無所謂了，就算是給我加上一萬條罪，又與我何干？我想幹的事情，和朝廷沒有關係。要不是清剿血神教，還需要朝廷的力量，獨木難支，我早就自己脫下這身皮了。”

    張紫玉呵呵一笑，推開門，陽光順著縫隙灑進來，灑在他的老臉上。

    他貪婪的沐浴著陽光，卻沒有邁出去，反倒是一下子將門再次關上。

    “你這廝行事太過乖張！老夫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何不直接告知吾黑暗所在？煉人為藥、殺戮萬千，妄圖探索幽冥追尋長生，就連皇帝也沒有這個權利草菅人命。

    此等滅絕人性，吾豈有不相助之理？將老夫困於黑暗，實在是在可恨。老夫若是會武，一劍先捅你個對穿。”

    李牧原淡然道：“換成老大人，發現了天下最正大光明的地方，原來是一個大染缸，又會怎麼做？難道我當時還能去敲御鼓，昭告天下？”

    “若是老大人覺得這樣可行，我此刻也無所謂，家都從京城搬出來了，皇帝我也鬧翻了。再鬧個天翻地覆，又有什麼關係？我可以召集天下英豪，將大事給捅出去！”

    “不可！不可！”張紫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要想真正的撥雲今日，還要看一會烏雲才行。這天下之大，難道只有一個長沙城裏藏著汙垢？按照長沙王宮的建立開始算，已經有十幾年如此了，我等既然想要在黑暗中撥開雲霧，就要來個乾淨的才行。”

    “是啊。”

    李牧原笑了一下：“很多人，跟我們一個想法。”

    他吹滅了蠟燭，推開門。

    陽光灑進來。

    徹徹底底，乾乾淨淨的照亮了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這才幹淨。”

    “爹。”

    一個怯生生的女孩兒在遠處像此處打量著。

    這是張紫玉的小女兒，這些日子，不知道怎麼的，跟爹爹生分了好多。

    “平日裏這裏都有衛兵駐守，今日我沒讓他們在這裏，張大人，請！”

    “小妮子，快過來，爹爹抱……”

    張紫玉呵呵一笑，似乎對眼前的一切很是陌生，他張開雙臂，衝着自己的小女兒伸出手來。

    小孩兒的感覺其實最是靈敏，此刻她已經察覺到，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已經回來了。

    自己的爹爹，又變成了自己的爹爹。

    “爹……”

    “老爺！”

    一個血麒麟匆忙走了進來，看著正用鬍子茬磨小妮子臉的張紫玉，微微有些詫異。

    “怎麼了？”

    李牧原看到血麒麟的臉色，就知道有事情發生了。

    “出了點情況，很難形容。”

    血麒麟眉頭皺了一下，好不容易組織出了言辭：

    “您派去各鄉、村、寨調查的人，有好幾個都瘋了。”

    “滿臉血紅，口吐白沫，先是抓著自己的頭髮在地上打滾，亂七八糟說些不著邊際的話語。過了一會，又開始打人，這還沒有什麼……”

    “恩？”

    “一個衙役本想上去安撫，卻被他們摁倒，當即好幾個人就衝了上去，活生生的啃了起來！當將他們拉開時，衙役身上的肉已經被啃了不少去！已經快要不行了。”

    “而那些瘋子，就將肉都吃了下去。當即其他衙役們都害了怕，要將他們打死。屬下說這是邪法，您可以驅魔，這纔將他們震住。”

    “混蛋！”張紫玉又罵了一聲：“天底下第二大的混蛋！”

    李牧原的嘴角咧起了一絲冷笑：“看來真的是我手太軟了，沒錯，你做的很好！我能驅魔，來來來，帶我去，我給他們驅個乾乾淨淨。”

    無聲無息間，李牧原腳下的青石磚碎成了粉末，整個院子裡所有的細小石頭、草木，全都飄了起來。

    “走！”

    李牧原喝了一聲。

    張紫玉突然叫道：“你做好你的，我要上奏摺了。”

    “我很會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