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9日週日晚八點，在蔣瑾年被逮捕的幾個小時之後，顧謙非再次回到蔣家別墅，同行的還有幾位技術科的幹警。

    暫時失去了主人的蔣家別墅此刻顯得有些悽清，除了不遠處傳來的嘩嘩海浪聲，整個院子裡沒有一丁點聲響，別墅裡的大部分照明也沒有開啟，與周邊的住戶相比黑漆漆、陰森森，彷彿一座人去樓空的鬼屋。

    張管家站在別墅門口，臉色不善地看著顧謙非，“蔣先生都被你們帶走了，還來幹嘛？別墅現在沒有主人，我做不了主。你們不能隨便進去！”

    “你是希望我帶正式的搜查令來嗎？”顧謙非能夠體諒對方的心情，但是他更有必須要進去的理由。“蔣瑾年是投毒案的重大嫌疑人，目前所有證據都對他非常不利。但是我相信他是無辜的，也願意幫他洗清罪名。你若是不肯配合，警方無法獲取新的線索，最終的審判只會對他更加不利！”

    “您是說，蔣先生無辜？您真的相信他無辜嗎？真的願意幫他嗎？”看得出來，張管家對蔣瑾年是有感情的。“老先生讓我照顧他，卻出了這檔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向老先生交待……拜託您一定要救救他！”

    蔣朱兩家合資經營著一家大型集團公司，總部設在海城。兩家的長輩也就常年在海城那邊打理公司業務，偶爾纔會回鷺城老家一趟。蔣瑾年自己大部分時間在海外讀書，更是一年只能回來兩三次。鷺城作為老家，這套別墅一直是由張管家在照看。

    這次暑期回來，他除了去海城與父母團聚了幾天，大部分時間都在鷺城生活。而他的至交好友朱安明，更是暫時放下手頭的工作，特地從海城那邊回來陪他。不想才過了一個月多點兒，竟然發生了這麼一起命案，讓蔣朱兩家焦頭爛額。

    案發的當天，也就是8月12日，蔣朱兩家便全體趕回鷺城。隨後蔣家人先一步返回海城看管公司，而朱安明的父母則一直留在鷺城這邊打理兒子的喪事。今天按例是頭七，蔣瑾年本來是要和朱安明的父母一起去祭奠好友在天之靈的，誰想卻以頭號嫌疑人身份被逮捕，令蔣朱兩家都萬分尷尬。

    在這種氣氛下，也難怪張管家會擺出一副不歡迎的態度。

    顧謙非曉之以理，說服了張管家開門。但是他內心卻萬分愧疚，因為他今晚過來可不是爲了幫蔣瑾年討回清白的，而是爲了幫緝毒隊佈置監控。客觀地說，這是欺騙。

    爲了彌補這份愧疚，他覺得還是要多花點心思在投毒案的後續調查上。至於趙富貴，就如老王王建國說的，那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問題，不用急於一時。

    帶隊進入蔣家別墅之後，顧謙非先安撫了張管家，讓他召集別墅幫傭在一樓餐廳等著，說自己稍後就會下來找大家談話。

    隨後，在所有上樓通道拉好警戒線，並安排一名隨行的刑警把守。顧謙非就帶著技術科的幹警們來到三樓，黑燈瞎火地摸進了那間大客房。

    站在黑暗中，顧謙非指著對面二樓說到，“卓科，看見沒，就是那間。王隊的意思是看能不能在這邊設定一個不為人知的長期監控點，實時監控趙家別墅。”

    被稱為卓科的是一名歲數和他相仿的三級警督，在鷺城刑偵支隊任技術科副科長，大名叫做卓成志，是技術科的一把好手，電子專家。

    卓成志雖然是技術科的文職，但是面板黝黑，在烏漆墨黑的大客房裏幾乎看不清臉。在刑偵支隊里人稱卓包公，一來是調侃他黑，二來則是說明技術科對於破案的重要性。

    “卓科可不敢當，叫我小卓就行了。既然老王讓你帶隊拿主意，那你就別跟我客氣，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從卓成志的話語中可以聽得出王建國在鷺城刑偵支隊裡的威望，否則以顧謙非這樣一個編外身份，如何能使喚得了一位副科級幹部。

    老王倒是想自己親自帶隊來進行部署，但是奈何他在鷺城緝毒和販毒這個圈子裏的名氣太大，只要今天走進蔣家別墅，明天趙富貴就知道緝毒隊想要幹什麼。所以這位老刑警現在只能退居幕後，坐鎮支隊大院進行遠端指揮。

    對方客套，顧謙非卻不會真的以為自己就能隨便指手畫腳。事實上王建國只是需要他這樣一張熟臉來帶隊，以便讓技術科幹警們進入蔣家別墅，且不會引起懷疑。

    不過他還真有一點點小小的要求，“其實也沒什麼要求，主要就是隱蔽性，被趙富貴發現事小，關鍵不能影響了蔣家別墅的安全。如果因為咱們的行動而危及蔣家人，那就不行了。”

    “明白！對手是毒梟嘛，要以人民群眾的安全為第一優先！之前我觀察過這棟別墅外牆上的監控探頭，佈置得很密集啊，應該是整個外牆無死角。所以我打算借用他們的監控，做一下小小的改造，把對面那間辦公室納入拍攝範圍。”卓成志顯然是早有腹稿。

    顧謙非聞言有些擔心，認真地盯著對方的眼睛進一步追問到，“這樣真的可以嗎？如果你把鏡頭直接對準那個房間，以趙富貴的警惕性，很快就會發現的。”

    “當然不能直接對著那間房間，那也太沒有技術含量了。”卓成志拍著胸脯說到，“我會給那些監控換上高畫質的廣角鏡，讓附近的每一個監控探頭都帶上一點點那個房間的畫面。然後我們擷取各鏡頭畫面有用的部分，就可以拼湊出那個房間的完整畫面。”

    必須承認，卓成志被稱為卓包公是有道理的，他在電子技術方面的造詣讓人歎爲觀止，是鷺城刑偵支隊不可多得的一員干將。經他這麼一個小小改動，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將趙富貴的居家辦公室納入監視。

    對於這種專業的安排，顧謙非自然是沒有理由去反對的，“這個可以有！那麼監聽呢？你有什麼打算？”

    “嗯，監聽是稍微麻煩一點。這種距離必須使用定向集音器才能獲得高畫質的錄音，而這種級別的裝置還是挺顯眼的，放在戶外會被對方發現，放在室內又瞞不過蔣家人。我需要考慮一下有什麼可替代方案。”

    就連卓成志這樣的電子專家都感覺有難度，顧謙非自然也幫不上什麼忙。

    接下來，他有自己的安排，“那好吧，反正具體要求你都清楚，這裏的工作你來安排，不要讓對面發現。我去樓下和他們談談，順便幫你支開他們。”

    “行嘞！兄弟們，把警服脫掉，咱們開工！”卓成志是個說幹就幹的行動派，沒有任何耽擱，立刻開始著手準備改造工程。“胖子你去地下室配電房等候指令，等我電話通知就關掉這棟別墅的庭院照明。小錢你把廣角鏡頭拿出來，還有……”

    他手下的幹警們紛紛脫掉外套，露出裡面早已準備好的深色衣服，以便能夠在夜幕下悄悄地工作。

    眼看他們開始動手，幫不上的顧謙非便轉身下樓，前往一樓餐廳，去面對對他抱著殷殷期望的張管家。

    他走進餐廳時，蔣家別墅的幫傭們一個個戰戰兢兢地坐在長餐桌上等著，張管家則是略顯焦躁地來回踱步，直到看見他進來，才鬆了口氣。

    雖然從理論上來說，每一個接觸過蔣瑾年的人都有可能是幕後黑手，但眼前這幾位男男女女的別墅幫傭們各個都一臉的忠厚老實，也就張管家看起來有點靈性，其他三人給人的感覺更是近乎於愚笨。

    說句不好聽的，就憑這幾位，根本沒能耐讓蔣瑾年無意識殺人，更加不可能實施陷害蔣瑾年的縝密計劃。

    顧謙非這絕不是以貌取人，而是基於精研《犯罪心理學》的專業眼光而做出的判斷。

    “來，大家不要這麼緊張，都到沙發來坐，喝杯茶。我只是和你們聊聊，不是審問。”他一邊說，一邊率先走向休閒區。

    張管家看了看自己的同事們，知道自己若是不帶頭，他們也不敢隨便走動，於是便衝着三人點點頭，自己先一步在長沙發找了個最靠近顧謙非的位置坐下。

    等到大家都坐下，顧謙非拿隨手泡從旁邊的飲水機接了一壺水，放在電熱盤上，這纔開口說正事。“你們在這棟別墅工作多久了？”

    “這棟別墅說起來只有八年曆史，但是我在蔣家已經幹了十年。”爲了給大家帶個頭，張管家先開了口。

    可惜其他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與其說是互相謙讓，不如說誰也不敢先開口。

    眼看這樣耗著不是個事情，張管家乾脆代替他們回答，“園丁老吳是別墅建好之後過了兩年纔來的，到現在差不多是六年。沒錯吧，老吳？”

    老吳好歹之前在蔣瑾年的面前和顧謙非說過幾句話，相對而言沒那麼陌生，這會兒總算進入狀態，開口回答到，“是的。我是12年春天被老張找來打理花園的。”

    “哦，那也挺久了。這幾年做得還習慣嗎？”顧謙非提出這個問題絕非隨口寒暄，而是要試探一下老吳對蔣家是否有什麼不滿。

    老吳的臉上流露出緬懷的神色，顯然生活在這裏的六年時間足夠留下許多回憶，“挺好的！蔣先生待人挺好的，福利也不錯。蔣老先生大部分時間都在海城，一年也沒回來幾次。蔣先生出國之前，這家裏也都是他一個人住。他對我們一直很好，說話和氣，從不發火。”

    有了前面兩人帶頭，氣氛總算是活躍了一點。之後廚娘和衛生工也都簡單地自我介紹了幾句，她們在蔣家別墅的工作年限不如之前兩位，分別是四年和三年，但是對這裏的待遇也都比較滿意。

    可以看得出，這幾人都不可能是幕後元兇。

    能夠在鷺城五緣灣遊艇碼頭別墅區置業的人家，都是至少擁有幾十億身家的富豪，個個在鷺城富豪榜上位居前列。對他們來說，家裏請的幫傭首要是老實本分，纔不虞後院失火。同樣的，他們也願意給出高於市場行情的薪水，來確保人員穩定性。

    在座的四人能夠在蔣家工作這麼多年，肯定是讓人放心的。加上蔣瑾年也不是那種刻薄的人，更不會讓幫傭們心生怨恨。顧謙非可以由此斷定，幕後元兇肯定是外人。

    “很好，那麼現在來聊一聊蔣先生這一趟回來，家裏都來過些什麼人？也許陷害他的人就在這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