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無辜的兇手
鷺城刑偵支隊的審訊室,顧謙非是第二次來到這裏。而此時在坐在桌子後面的那個嫌疑人,同樣是第二次來到這個房間。
蔣瑾年一臉迷茫地坐在那裏,兩手被拷在桌上,愣愣地對著面前的單向透視玻璃發呆。
在這麵玻璃的後面,顧謙非和方嵐欣並肩站在那裏,兩雙眼睛緊盯著嫌疑人的一舉一動。事實已經證明,正常的問訊根本無法從蔣瑾年的嘴裏問出什麼來,所以默默地觀察未必不是一種好辦法。
“很無辜的表情。如果他不是天才演員,就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經過一週時間的調查和相處,方嵐欣始終不敢相信他就是投毒案的真兇。
顧謙非聞言開啟手中的檔案夾,翻看著蔣瑾年的詳細個人資料,“斯坦福大學經濟學博士在讀,目前是暑期回國度假。與死者朱安明關係是發小,從小到大有超過十年的時間是同班同學,蔣朱兩家有生意上的深度合作,關係密切。好一個富二代兼學霸,未來的社會精英。”
這份資料方嵐欣更熟,立刻補充到,“兩家關係穩固,兩人私交甚好,完全沒有任何作案動機。沒有精神病史,沒有夢遊症,不喝酒,不吸*毒,也沒有無意識殺人的可能性。可為什麼偏偏是他?想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但是想不明白就查明白!咱們查案的目的不是爲了結案,甚至不僅僅是爲了維護法律尊嚴,而是爲了守護這個社會的公序良俗,爲了守護那些遵守法律的公民。如果你認為蔣瑾年有冤情,那麼咱們就應該繼續查下去,查個明明白白!”
顧謙非一言道出了法律創立的根本意義。所以警察的作用也不僅僅是執法,更本質的應該是這個社會的守護者。
方嵐欣一直很擔心顧謙非會責備自己心軟,怪罪自己在主觀上偏袒蔣瑾年。但是她並不是那種先入為主的人,更不是勢利眼的人,蔣瑾年在她的眼中也只不過是一個嫌疑人而已,連朋友都不是。
只是透過一週的相處,她可以看得出這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不管是那份謙遜還是溫文爾雅,都不是裝出來的。
這樣一個人,沒理由也沒必要去做出這種事,更不要說動機了。就像顧謙非說的氣質特徵,抑鬱質的人是最不可能去傷害別人的。
此時聽到顧謙非表態,頓時鬆了一口氣,歪著頭看著他,“我還以為你是個挺頑固的人,沒想到也知道變通。”
“我哪裏頑固了?”顧謙非將目光從蔣瑾年身上移開,鬱悶地看著身邊的這位大美女,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給對方留下這樣的印象。
“哼,你哪裏不頑固?”方嵐欣沒有說後半句話,那就是“你至今還沒走出五年前的陰霾!”
只是這句話她說不出口,這不僅僅是顏面問題,更是顧謙非心中的一份執著。對於他的那份心意,方嵐欣更多的是佩服和尊重。
“好吧,不說這個,你說要怎麼查?”避開這個尷尬的話題,方嵐欣迅速回歸正題。
顧謙非聳了聳肩,“我又不是無所不知的上帝,要怎麼查我還真沒主意。”
“那不如問問蔣瑾年?看他自己有什麼想法。”方嵐欣提議。
顧謙非同意了這個建議,“也行,那麼現在過去跟他聊聊。”
兩個人說罷便離開了觀察室,轉身走進與之相鄰的審訊室。
看到顧謙非和方嵐欣出現,蔣瑾年的臉上浮現出溺水者求救般的表情。雖然知道自己被抓來是這兩個人做出的決定,但他還是憑直覺覺得他們可信。
“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指紋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個罐子上,全然沒有任何印象。但是我也不能違心地說自己會去用那個除蟲。園藝的事情都是園丁在做的,我從來不插手。”沒等兩人開口,蔣瑾年便主動地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問題是現在那個證據對你非常不利,根據痕跡檢驗師的專業判斷,你的指紋沒有任何毛病。你現在需要告訴我們的是,你為什麼會去碰那個罐子,而且還按了不止一下噴頭。”
是的,根據痕跡檢驗師的分析,蔣瑾年留在除蟲劑罐子噴頭上的指紋有多次移動或變形,初步判斷至少按壓了五六下的樣子。
然後根據實物測試,這種除蟲劑每次按壓噴頭,大約可以擠壓出2克的藥劑。也就是說,蔣瑾年一共擠壓出10克以上的除蟲劑,完全符合投毒案的致死劑量。
反之,如果他真的是去幫忙園丁除蟲的,要想把四樓天台上的各種植物都噴一個遍,至少要按幾十下才夠。那樣一來,噴頭上的指紋經過反覆摩擦,基本上已經糊成一片無法分辨了。所以從《痕跡學》的角度來分析,證據對蔣瑾年確實非常的不利。
顧謙非自然不會告訴他這些細節,真要那樣做就成了包庇罪犯了。
就算蔣瑾年求生慾望很強,以自己參與園藝除蟲來解釋指紋的事情,顧謙非只需要問一下他噴了多大面積,噴頭上的指紋也足以推翻他的偽證。
問題是蔣瑾年一如既往的誠實,並沒有試圖辯解。這反而說明他沒有任何犯罪意圖,說明這個案子另有隱情。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隨便找個理由來搪塞很容易,但是說一個謊話需要更多的謊話來補救,我不想說謊,也沒必要說謊。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絕對不可能去傷害他!”
他的情緒非常激動,顯然無法接受自己被“冤枉”的事實。
方嵐欣趕緊安撫道,“蔣先生,冷靜一下。我們也知道你不會這麼做,但是現在證據對你非常不利,除非你有什麼線索可以提供給我們。比如說,是否有人和你有矛盾,所以想透過殺害朱安明來陷害你?”
在她的勸說下,蔣瑾年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思考了片刻,痛苦地捶打自己的腦袋,“沒有,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我暑假剛剛從國外回來,除了見一見朋友,基本上什麼事都沒做,更沒有和誰結仇。而且當晚不是隻有我們八個人嗎?另外六個只是我在狼人殺俱樂部認識的朋友,彼此之間不存在利益衝突,他們也沒理由要陷害我。”
看他那麼痛苦,顧謙非也有些於心不忍,出於善意不得不他一下,“有一種殺人案叫做無意識殺人。根據我們的分析,你的情況非常符合無意識殺人。對於案發當晚,你的記憶有太多錯亂的地方。比如最後一局遊戲的勝負關係,比如你和死者泡茶的地方。除非……”
見他說一半突然停下,蔣瑾年忍不住追問到,“除非什麼?”
“除非劉太太就是那個陷害你的人,她利用你對最後一局遊戲的記憶錯誤,來誤導我們警方的判斷。也許你關於泡茶的記憶是正確的,你們確實是在一樓餐廳喝茶。”顧謙非繼續引導他。
但這是一個陷阱,是他再次考察蔣瑾年真偽的小小設計。
如果蔣瑾年不是無意識作案,這會兒但凡還有點求生慾望,就會順著顧謙非的口風攀咬劉太太。
事實上顧謙非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能夠證明蔣瑾年當晚確實是在四樓天台泡茶,否則也不會那麼果斷地將他逮捕歸案。
就在方嵐欣命令老李將蔣瑾年帶回刑偵支隊時,顧謙非也沒閒著,他電話通知警員小丁,給他也安排了一個任務——問訊別墅裡的幫傭們。
小丁負責的問題只有一個,問一問張管家和其他人,看看有誰動過四樓那套青花瓷茶具。
對於一個新人刑警而言,獨當一面的機會著實難得,哪怕只是一次簡簡單單的問訊,都意味著他在某一方面的能力得到了顧謙非的認可。於是他很認真地詢問了每個人,並且做了詳細的筆錄。
此時這份筆錄就在顧謙非手中,裡頭清楚地記錄著張管家的證詞,“蔣先生的茶具從來都是我收拾的。那套青花瓷茶具從上週日就只剩下三個,我在收拾的時候已經發現了。”
當然,這裏頭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劉太太有預謀地陷害蔣瑾年,在案發之後偷偷地從四樓天台拿了一個茶碗去補充一樓的短缺。
但是這樣假設的話,同樣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劉太太並沒有作案時間。在她作為不在場證據的那段影片開始的時候,蔣瑾年還在和朱安明泡茶。而等到影片結束,朱安明也已經中毒身亡。
如果非要說是劉太太做了偽證的話,那麼就需要有除了她和劉德先之外的第三個同謀,專門負責投毒。
這樣一來就更加解釋不通了,有那麼多人合謀起來陷害蔣瑾年,這和他的好人緣完全相悖。
所以關鍵還是要看蔣瑾年自己怎麼回答。
“劉太太嗎?她人很不錯啊,很活潑,又沒什麼心機。我不相信她會陷害我。”
聽到蔣瑾年這話,顧謙非忍不住在心裏吐槽,“到底是誰沒心機?你是個從小生活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吧?社會險惡你到底懂不懂?”
一旁的方嵐欣自然明白顧謙非的套路,畢竟自己是他帶出來的徒弟。但是對於蔣瑾年的直爽,她也是頗有些無語。“如果你是這麼認為的話,我們只能暫時將你身為本案的兇手進行羈押。在沒有找到對你有利的新證據之前,你將不得不一直待在拘留所裡。”
“如果需要我去嫁禍別人換取自身的自由,我寧願被羈押!”蔣瑾年說出這句話時,有種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烈士風範。
但是一眨眼工夫之後,他破功了,一臉無辜地看著面前的兩人,“你們一定要幫我查明真相!我不想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