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都睡不安穩的方嵐欣一大早就趕到了蔣家別墅，進門之後，便看到眾人臉色凝重地聚集在一樓大廳。

    顧謙非看到她進來，立刻做出安排，“你安排兩個人守在這裏，我要去四樓天台看看。”

    沒等方嵐欣回答，他已經走進電梯，按下四樓按鈕。與此同時，他又一次掏出了總是隨身攜帶的乳膠手套，乾淨利索地戴上。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就在四樓天台，還有一件重要證物。將它找出來，投毒案真兇將無所遁形。

    他從蔣瑾年泡茶的那叢竹子開始找起，仔仔細細地撥開每一根竹子，看看有沒有東西藏在竹叢裡。找完這一片之後，並沒有任何發現，但是他沒有灰心，而是走向下一偏竹叢。

    這樣的竹叢在四樓天台一共有三片，他都仔仔細細地找了一遍，始終一無所獲。

    就在他考慮是否需要挖地三尺時，方嵐欣也上來了。“你在找啥？”

    “別墅的園丁說過，從二樓開始，每層樓的露臺上都會有一罐除蟲劑，我在找那個。”顧謙非一邊用胳膊抹了抹額頭上的汗，一邊四下裏尋找挖土工具。

    “哦，你說的是這個嗎？”方嵐欣走到露臺西北角，指著緊挨著牆壁的那個置物架。

    隨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顧謙非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罐子，頓時懊惱地一拍額頭，“哎呀，我真是糊塗了。捨近求遠啊！”

    他下意識地認為兇手會把兇器藏起來，沒想到那罐除蟲劑卻一如既往地擺在置物架上。

    “你認為這罐除蟲劑纔是兇器？”之前在樓下稍微瞭解過事情的始末，所以方嵐欣已經準確地把握到了顧謙非的想法。

    “是的，咱們之前一直以為二樓那罐就是兇器。但是現在看來未必，也許兇手投毒的第一現場就在這裏！”他一邊說一邊走過去。

    看了看乳膠手套上沾染的灰塵，顧謙非不修邊幅地往自己衣服上抹了抹，然後小心翼翼地拎起那罐除蟲劑，塞進事先準備好的塑膠袋裏。

    “把這個拿回去驗一下指紋，說不定會有發現。還好這一星期園丁都沒有在四樓用完過除蟲劑，不然拿走了這個罐子，麻煩可就大了。”

    “那就趕緊的吧！”方嵐欣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結果，“你跟我一起回去嗎？”

    “嗯，讓老李他們看著嫌疑人，暫時都不許離開。”

    指紋的提取非常簡單，最清晰的可以直接拍照，金屬、塑膠、玻璃等非吸水性物品表面可採取粉末法、磁粉法，而木頭、皮革、紙張等吸水性物品表面雖然複雜一點，碘薰法、寧海得林法、硝酸銀法或熒光試劑法等化學方法也可以解決。

    雖然現在的刑偵大隊都配有專門的痕跡檢驗師，但是對於顧謙非來說，其實只需要有一根鉛筆就能取得指紋。以鉛筆研磨下來的石墨粉末，就可以實施粉末法，獲取大部分指紋。

    真正比較費工夫的還是指紋比對。雖然過去都是用肉眼或者顯微鏡來識別，但科技發展到了現在，鷺城刑偵支隊裡頭就有一臺專業的指紋分析比對裝置，只需要幾分鐘時間就能完成提取指紋與指紋庫裡的嫌疑人指紋匹配。

    如果是以往個人行動，顧謙非都是自己取樣自己比對的，用他那支1080P高解析度攝像頭將指紋拍攝到電腦上，放大之後的效果一點都不輸顯微鏡，就是比較累眼睛而已。而現在有刑偵支隊龐大的後勤支援，他當然樂得輕鬆。

    兩人驅車匆匆趕回位於長嶽路的支隊大院，直奔技術科。

    不過還真別說，這個除蟲劑罐子上的指紋提取有一定的難度。經值班的痕跡檢驗師判斷，罐子上有兩個人的指紋，但是有部分重疊在了一起，必須先進行人工分離，然後才能交給系統進行分析比對。

    毫無疑問，這個罐子上的其中一個指紋必然是屬於園丁的。而另外那一個，有極大的可能就是真兇留下的指紋。

    在技術科等了整整半小時，看著痕跡檢驗師將兩組不同的指紋剝離開來，分別輸入系統。比對結果出來得很快，確如顧謙非所想，其中一個是圓丁的。

    而另一個指紋的主人，是蔣瑾年！

    “會不會是被嫁禍？”方嵐欣提出的這個問題是警方一直在考慮的一種可能性。

    “恐怕不是。”回答她的是值班的痕跡檢驗師，“從《痕跡學》的角度來看待這個罐子上留下的指紋，不存在嫁禍一說。”

    《痕跡學》又稱為《痕跡檢驗學》，算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刑事偵查學科了，其下涵蓋了包括手印痕跡、足跡痕跡、工具痕跡、槍彈痕跡、特殊痕跡、爆炸痕跡和交通事故痕跡七個技術領域。鷺城刑偵支隊裡痕跡檢驗師雖說不可能覆蓋所有七個領域，但是對最基本的手印、足跡和工具都是非常在行的。

    顧謙非雖然在讀刑事偵查專業的時候也有選修過著科目，但是比起專業人士來說還是有些差距，聞言也虛心地聽對方分析。

    “這個罐子上的指紋雖然存在重疊，但是卻非常完整。不管是罐體、蓋子、噴頭上面，都有嫌疑人蔣瑾年留下的痕跡。你們看這裏，蓋子上有左手的五個完整的指紋，罐子上不但有右手指紋還有掌紋，噴頭按鈕上則是右手食指指紋。”

    一個完整的畫面瞬間在顧謙非的腦海裏形成，“明白了，這幾個指紋顯示了蔣瑾年拿瓶子、開蓋子和按下噴頭的一系列動作，根本無法由別人來偽造嫁禍。”

    “是的，尤其是這個位置。你們看，罐體這個地方的指紋有點兒變形和模糊，這是手指發力所產生的痕跡變化，代表嫌疑人在這裏有個擰動罐體的動作。”不愧是專業的痕跡檢驗師，如果不是他指出細節，顧謙非根本看不出來。

    如果說真兇另有其人的話，趁著蔣瑾年睡覺的時候，偷偷抓著他的手在除蟲劑罐子上留下一些指紋和掌紋痕跡，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發力之後指紋在罐體上產生偏移的痕跡卻是無法透過他人代勞的，只有蔣瑾年本人親手操作纔會出現。

    在現代成熟的《痕跡檢驗學》裡，真假痕跡完全可以加以區分，不會讓真兇有可乘之機。

    有這個罐子作為證據，至少可以證明蔣瑾年使用過這罐除蟲劑。現在只剩下一個疑點，就是他是否往朱安明的杯子裡投毒了？

    這種除蟲劑不是那種家庭用於驅蚊的除蟲劑，而是園林專用的複合除蟲劑，就算是那些不含亞硫酸酯的合格產品，也具備一定的毒性，不宜在室內使用。

    這樣一來，首先就可以排除蔣瑾年用這個除蟲劑驅趕蚊子的可能性。那麼想要排除他的作案嫌疑，就只剩下證明他親自動手幹園藝活這種可能。

    “蔣瑾年親手使用除蟲劑的可能性有多大？”面對這個結果，方嵐欣有點於心不忍地看著顧謙非，希望能夠從他嘴裏聽到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只是顧謙非搖了搖頭，“蔣瑾年連自己臥室外面的那罐除蟲劑都沒碰過，怎麼會去使用四樓天台的？如果出現別墅其他幫傭的指紋，還可以說是意外，但是這是他的指紋，已經是決定性證據！眼下裝在塑膠袋裏的除蟲劑，纔是真正的作案兇器！”

    “可是他毫無動機啊？”方嵐欣也不太敢確定自己的判斷。

    “是的，他毫無動機，甚至不知道自己毒害了好友。這應該是一起無意識殺人案，還有的查。查查他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顧謙非的腦海裏開始描繪當晚發生在四樓的畫面，“最後一局狼人殺結束之後，大家紛紛上樓休息，而關係最好的蔣瑾年與朱安明卻仍然在一樓大廳覆盤討論。討論了一會兒之後，他們決定去四樓天台泡一會兒茶再睡覺。”

    一般人晚上喝茶容易失眠，但是對於從小喝茶多過喝水的鷺城人來說，茶水裏所含的咖啡因對於提神的作用已經很微弱了，根本不會影響睡眠。蔣瑾年和朱安明都是道道地地的鷺城人，從小在這裏長大，喝了二十多年茶。睡前一泡茶，對他們來說，就像喝一杯牛奶安眠一樣正常。

    “就在他們泡茶的時候，在臥室裏等劉德先洗澡的劉太太上樓來溜達，無意中看到了他們。之後她下樓，而兩人還在繼續。到了一泡茶即將結束的時候，朱安明去上了趟廁所，而就在這個時候，蔣瑾年不知道是出於何種原因，拿起這罐除蟲劑，對著最後一杯茶進行投毒。”

    這個畫面也隨著顧謙非的言語在方嵐欣的腦海中成形，她接著說，“不明真相的朱安明回來之後，帶著茶碗回到二樓，留著半夜口渴的時候喝。夏天晚上吹空調，容易口渴，半夜兩點左右，他把這杯被投毒的茶水給喝了。”

    末了，她嘆了口氣，拿起電話撥通了老李的號碼，“喂，是我，把蔣瑾年帶回來吧！他就是投毒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