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先生！顧先生！”

    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叫喚，顧謙非睜開雙眼，只見眼前出現的是蔣瑾年那張帥氣又不失溫和的臉。

    “終於醒了，你怎麼躺這兒睡，不去臥室裏睡？”

    聽他這麼一說，顧謙非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在一樓大廳裡睡了一夜。昨晚說好的要守夜，結果自己卻成了最不靠譜的那一個。

    從沙發上坐起來，舒展一下筋骨，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此時才早上七點。

    “不小心睡著了，樓上怎麼樣？”顧謙非伸手指了指二樓和三樓。

    雖然不清楚具體情況，蔣瑾年還是做出了回答，“吳警官和丁警官正在值守，似乎沒有什麼問題。”

    “哦，那還好。”只要樓上的值夜沒出問題，顧謙非這位總巡有與沒有區別倒是不大。

    沒出事當然是好事，但是對於投毒案的破案卻不見得有多好。不管兇手是否是無意識殺人，至少昨晚沒有什麼動作，意味著警方做了無用功。

    “顧先生，要不要一起喝個茶？早餐可能會晚一點，張管家八點會帶過來。”蔣瑾年還是那麼的細心。

    顧謙非再次看了看樓上，似乎其他嫌疑人都還在睡覺，“行，那就喝一泡。對了，你怎麼這麼早起？”

    “昨晚一躺下就睡著了，一覺到天亮，所以今天起得早。”蔣瑾年看起來精神不錯，確實是睡了個踏踏實實的好覺，“咱們去頂樓天台泡茶吧，那裏空氣好，還能欣賞朝陽。”

    “行，就去頂樓。”於是顧謙非跟著他走進電梯，直升四樓。

    四樓天台，這裏正對著一望無際的太平洋，前天晚上顧謙非來過一趟，那時夜色正濃，海面一片漆黑，只能聽到海浪聲不絕於耳。就像投毒案的案情一樣，明明嫌疑人們就在那兒，決定性線索卻讓人看不見也摸不著。

    而這會兒卻是海闊天高、波瀾壯闊，朝陽已經完全躍出海面，萬丈霞光將西太平洋染成了一片金紅相間的顏色，讓人覺得朝氣蓬勃、喜氣洋洋。

    面對這一景象，顧謙非頓時覺得心胸開闊，任何困難都難不住自己。沒有嫌疑人的碎屍案和女主播案都能破，五個嫌疑人擺在眼前的投毒案沒理由破不了，只是還有些關鍵線索沒找到而已。

    他在天台邊緣站了一會兒，任憑清爽的海風吹醒還有些惺忪的睡眼，背後終於傳來蔣瑾年的聲音，“水燒開了，你要喝什麼茶？”

    “客隨主便，繼續喝你喜歡的花茶吧！”他轉過身，走向擺在竹林邊上的一方竹案，順手拉開一張竹椅坐下。“這裏環境真好，泡茶更有感覺。”

    竹案上擺好了茶具，蔣瑾年正動手泡茶，“是啊，我也喜歡在四樓天台泡茶。這裏空氣清新，視野也比一樓更好。”

    “咦！”看著對方嫻熟的泡茶動作，顧謙非卻有了新的發現，“你這青花瓷茶具一套有幾個茶碗？”

    “四個，都是四個。”蔣瑾年不假思索地答到。

    顧謙非指著茶盤上僅剩的三個茶碗問到，“那為啥這套只剩下三個？而樓下那套卻有四個？”

    “啊！是啊，怎麼只剩下三個？”面對顧謙非突如其來的問題，蔣瑾年也有些迷糊。

    “另外一個是被警方扣押的證物吧？可是當晚你不是在一樓泡茶的嗎？現在一樓的茶碗沒少，四樓這裏的倒是少了。”這纔是顧謙非在意的問題。

    “哦，也許是被張管家或者誰拿了一個到樓下去用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畢竟現在是夏天，天氣太熱，在一樓泡茶的機會相對多一點。”蔣瑾年的解釋確實說得通。他作為別墅主人，只管泡茶不管收拾，茶具用完只要扔著，張管家或者女傭自然會來清理殘渣、清潔茶具。

    早上起床喝一泡醒神茶，在鷺城當地也算是一個比較老的習俗，只是現在已經很少人會這麼做了。在惜時如金的現代都市裏，快生活取代了往時的悠閒。泡茶對於正在打拼事業的年輕人來說是一種奢侈，茶文化也隨之漸漸地消失。只有蔣瑾年這樣的富二代，纔會有足夠的時間來享受這種愜意的慢生活。

    黃綠色的茶湯在朝陽裡晶瑩透亮，如同一塊琥珀一般，碗底的微小茶末清晰可見。拿起茶碗晃悠兩下，看著茶湯盪漾，恍如欣賞一件藝術瑰寶，讓人愛不釋手；嗅著茶香氤氳，就像置身於瑤池仙境，讓人飄飄欲仙。

    茉莉花與烏龍茶混合而成的清香在齒頰間繚繞，帶來一天的口氣清新，豐富的茶多酚提神醒腦，讓人迅速從晨起的倦怠中振作起來。

    不一會兒，顧謙非略顯遲鈍的大腦重新高效運轉起來，他的目光也隨即飄向了蔣家別墅的北面，那棟藏汙納垢的別墅外表同樣被朝陽照得光鮮亮麗，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鷺城的頭號大毒梟就棲身於此。

    這時顧謙非終於想起三樓大客房裏的監視和監聽還在持續進行著，只是不知道這一夜之後到底有何收穫。想到這裏，他再也沒有慢慢品茶的閒心，猛灌了兩碗下去之後，便向蔣瑾年告退。

    “我下去梳洗一下，這個樣子太難受。”

    蔣瑾年看了一眼他此時野草叢生一般的頭髮和鬍子拉渣的下巴，立刻不由自主地點點頭。“也好，待會兒直接來一樓餐廳吧，張管家差不多也該帶著早餐過來了。我再喝兩杯也會下去。”

    回到房間裡，顧謙非並沒有急著去打理儀容，而是迫不及待地來到書桌前，檢視昨晚的監控記錄。然而結果令人失望，從昨天下午到現在，趙富貴都沒有再進過那個房間。

    他不死心地站到牆邊，探著頭觀察趙家別墅花園，同樣沒有趙富貴的身影。這位大毒梟今天連偽裝一下自身情緒的願望都沒有了，想必昨天的那篇時評對他打擊不小。

    又等了一會兒，確認等不到趙富貴出來澆花，顧謙非才死心離開。現在一個新的問題擺在他的面前，經過這毫無收穫的一夜之後，投毒案的嫌疑人吃完早飯差不多也要離開了。而他這個警方顧問，在沒有了查案的藉口之後，自然沒理由繼續賴著不走。

    難道對趙家別墅的監視和監聽到此結束？

    五年前那件事之後，痛定思痛的顧謙非從源頭展開了深入調查。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的對手絕不僅僅是派馬仔撞死老王的海城當地毒梟，而是一個更加強大的犯罪集團。

    海城的那起槍擊大案，遇害的那個東南亞大毒梟來頭不小，其控制的毒品份額之大，不是一城一省能夠消化得了的。海城當地毒梟既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有那個勇氣去對此人出手。

    憑藉相關資料分析，顧謙非發現遇害毒梟所掌握的貨源足以供應整個東南沿海。換句話說，弄死這個東南亞大毒梟，是整個東南沿海販毒網共同的利益趨向。也就意味著他的對手就是東南沿海販毒網路這個龐然大物。

    離開海城之後，顧謙非一直致力於對東南沿海販毒網路的調查。他走遍了沿海一線大大小小的城市鄉鎮，觀察、跟蹤、調查社會上的那些染毒人員，從他們身上一路向上追查，一層一層回溯，卻始終夠不著掌控一地毒品供應的毒梟這一層級。

    顧謙非手中確實掌握了大量的證據，足以將一大幫人送進監獄，然而那些人都是馬仔，抓起來雖然也能讓販毒集團傷筋動骨，卻不能從根本上打擊他們。只要假以時日，毒梟們的基層營銷網路就能重建，並不會讓他們有所收斂。

    直到他來了鷺城，直到他透過女主播案發現了長夜直播平臺，發現了趙威的父親趙富貴。

    如今好不容易抓到毒梟們不小心露出的一條尾巴，眼看著這條尾巴的前方很有可能就是一個掌控東南沿海數個省份販毒網路的大型犯罪集團，他卻沒法繼續緊盯趙富貴這個鷺城毒梟。

    他真的不甘心！

    同樣的，投毒案也是又一次走進了死衚衕。兇手無意識殺人只是個假設，需要相關證據來支援，否則始終是顧謙非個人的猜想，做不得數。而在正常的調查方向上，警方早已無以為繼，否則方嵐欣也不會向他求助。

    不管兇手是故意謀殺，還是無意識殺人，總該有個明確的結論，總該給受害者家屬一個明確的交待。一旦今天撤離蔣家別墅，投毒案很有可能就會變成一樁懸案。

    這確實是一個社會影響力很小的命案，除了五緣灣遊艇碼頭別墅區這一帶的住戶有所關注，鷺城絕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這件事。但這不代表警方就會厚此薄彼，不重視這起案件。

    案子破不了，顏面問題事小，成績問題事也小，主要還是對不起警徽上的盾牌與長城，對不起這份神聖的守護職責。

    顧謙非雖然已經脫下了警服，但是盾牌與長城早就在他心中高高築起，強烈的使命感驅使著他永不言棄。

    他真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