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原來是左撇子
在發現張亮的異樣之後,顧謙非的大腦極速運轉,開始設計新的問訊內容,力圖在不引起對方警覺的情況下挖掘更多有用的線索。
“能不能談一談你對受害者的看法?你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經過精心設計,他最終丟擲這樣的問題。
張亮聞言再度眼神上瞟,不自覺地看著右上方思考了一會兒才做出回答,“是叫朱安明是吧?其實我對他一點都不瞭解。只知道他是蔣先生的好朋友,私下的朋友,而不像我們是在俱樂部認識。我總共也沒見過他幾回,實在說不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再想想,確實沒印象嗎?”顧謙非再次確認對方在撒謊,於是用了質疑的語氣進一步逼問。
這種問訊方式通常會讓嫌疑人感覺到危機感,同時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什麼,從而產生慌亂情緒。
但是張亮並沒有慌亂,只是流露出訝異的神情,然後眼睛再次向右上方抬起,進入長時間的思考,“確實沒啥印象。不過非要說的話,他的性格似乎沒有蔣先生那麼平易近人。看起來有點……有點瞧不起我們的樣子。”
“是高傲嗎?”顧謙非緊盯著對方的微表情,感覺似乎有點怪怪的。
撒謊的微表情從來不是由單一的眼神來體現,還會加上單肩抖動、手部摩挲等小動作組成。然而這些小動作在張亮身上都沒有出現。
就算是單純的眼神微表情,撒謊的眼神也要細分成兩個不同的階段。第一階段是撒謊的準備期,嫌疑人眼神瞄向右上角,在大腦中組織撒謊的語言。第二階段則是正在撒謊的過程,這時候撒謊者會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真誠,直盯著對方的眼睛。
張亮的微表情只體現了撒謊的準備過程,卻缺少了進行過程。他在說話的時候,眼神是比較隨意的,沒有撒謊者那種迫切要讓對方接受自己話語的“誠懇”。
“對,就是有點高傲。你知道的,我們這種職業運動員,文化課不是很好,有時候表達不出自己想要說的意思。”張亮補充解釋了一句。
眼看著這些問題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顧謙非只得再次從桌底下掏出那罐除蟲劑來,“你認得這個嗎?”
張亮看到此物時楞了一下,一句話不說,只是搖搖頭,眼神裡唯獨沒有兇手看到兇器時的緊張或者驚恐。
顧謙非只得提醒他,“這是兇手脫毒用的兇器。”
“哦,這是啥?”張亮頓時露出好奇的神色,“我看看,哦,原來是除蟲劑!”
不對!完全不對!張亮的表情完全不是兇手應該有的,那麼他之前為什麼要撒謊?或者說他為什麼想要撒謊?
這個問題讓顧謙非相當困擾。
他開始重新審視眼前這個二十七八歲的職業高爾夫球手。
張亮的面板雖然黑,但是卻不粗糙,不像那些同樣要面對風吹日曬的農民或建築工人,這說明他很注重面板保養。他的雙臂結實有力,這是長期打球揮杆練出來的,尤其是左臂的臂圍更是肉眼可見地大了右臂一小圈。
等等,左臂!
顧謙非見狀立刻目光下移,向張亮的雙手看去,只見他左手有多處明顯的老繭,是長期握持球杆發力摩擦所產生的痕跡。而相比之下,右手卻要好得多。
“你是左撇子?”他抬起頭,看著張亮的眼睛問到。
“對啊,顧先生你看得出?”張亮聞言好奇地反問。
顧謙非失望地嘆了口氣,整個人向後半癱在餐椅中,“是啊,我是偵探不是嗎?看你的胳膊和手掌,可以看出左手是你的發力手,這是左勢運動員或者體力勞動者的明顯徵兆。”
聽他這麼一說,張亮更是來了興趣,身體前傾將整個身體重心都放倒了長餐桌上,準備繼續追問些別的問題。
顧謙非卻及時制止了他,“謝謝你的配合,我的問題問完了,麻煩你去二樓休息一下。我還得問其他人問題。”
張亮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意識到現在不是閒聊的時候,只能遺憾地走出餐廳去往二樓起居室。
“怎麼啦?你在他身上發現了什麼?”看到顧謙非不同於之前的問話方式,方嵐欣也是很感興趣。她沒有出去叫下一個人進來,而是湊了過來。
“我之前看他說話之前眼睛老是往右上角看,便懷疑他準備說謊。”
“對啊,是這個表情。”方嵐欣的微表情辨識能力雖然不如顧謙非,但是基本的辨別謊言還是沒問題的。
“可是除了這一點,我沒發現他有其他的說謊徵兆,這就很不對了。於是我繼續觀察,終於發現是我搞錯了。”
“搞錯?怎麼會!”方嵐欣對於顧謙非的能力那是萬分信任的。就算是懷疑自己,她也不會懷疑對方。
顧謙非自嘲地笑了笑,“就是搞錯了,他是個左撇子。左撇子的微表情不同於我們這些右勢者,帶有方向性的微表情都是相反的。眼睛向右上角對我們來說是在編造謊言,對他們來說卻是在回憶。然後反過來,眼睛向左上,纔是他們準備說謊的表現。”
“喔噢!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你不說我都忘了。只是我們遇到的左撇子嫌疑人太少,一般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一點。”
聽到“喔喔”這個語氣詞,顧謙非忍不住瞄了她一眼,彷彿看到了五年前那個剛剛從警校畢業的小跟班。那會兒,那位漂亮的小姑娘還不像現在擁有刑警的威型,嬌滴滴的模樣惹人喜愛,“喔噢”就是她的一個口頭禪,在恍然大悟時總會來這麼一句。
在鷺城重逢已經兩三個月,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她說出曾經的口頭禪,看來這丫頭心情不錯。
“你很開心嗎?開心啥?”
“呀!這都被顧大神探你發現了!可不是嘛,下午接到通知,下週女主播案就要開始公審。我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看起來方嵐欣對那晚發生的事情心有餘悸。
“你擔心什麼?”顧謙非事實上已經猜到了答案。那個答案就在隔壁的趙家別墅。
方嵐欣的回答也確實如此,“像他這樣的有錢人家不好搞,我怕他們家背後弄出什麼小動作,導致案子一拖再拖。不過現在確認沒有,不管是局裏還是檢察院那邊,都沒有受到外來干擾,公訴過程非常順利!我們的證據非常完備,預計審判過程也不會太長,初審一個月內就可以宣判。”
“好了,女主播案已經過去了,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我們眼下還是想想怎麼破投毒案比較重要,趕緊去把下一個人叫進來。”顧謙非不是不讓方嵐欣享受一下結案的喜悅,只是不想她老是想起那晚差點發生的事情。
雖然方嵐欣是個刑偵大隊長,但是她本質上依然是個女孩,一個未經人事的女孩,卻差點毀於變態殺人狂的魔爪之下。如果心理素質稍差的人,這可能是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是的,我的顧老師,這就去叫。”如果二樓的刑警們看到他們的方隊此時嬉皮笑臉的模樣,眼鏡肯定會碎了一地。
方嵐欣心情很好,顧謙非卻不行。他要煩心的事情實在太多,張亮是無辜的,那麼投毒案這邊再次陷入僵局,如何找到突破口是個大問題。
同時,在一牆之隔的北邊,趙富貴這個老王八龜縮不出,直接斷了自己的社交網路,讓緝毒隊無從下手,而顧謙非自己近一天的監聽監視也沒有任何的實質性收穫,只是稍微瞭解了一下對方的心態而已。
不過這種事情也是急不來的,反咬一口一口吃,案子要一件一件辦,有些事情再怎麼主動也不會有任何進展,不如耐著性子慢慢等待,也許能等出個雲開見月明。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第四個嫌疑人進來了,是江濤江老闆。
江濤是顧謙非在四局狼人殺中,發現的四名疑似膽汁質氣質的嫌疑人當中的最後一個。如果從他身上再發現不了任何問題,那麼剩下的就只有劉氏夫婦兩口子。
至於顧謙非觀察了一整天的蔣瑾年,抑鬱質的他完全是所有嫌疑人當中最不可能動手的那一個。
“你問張亮的時間最長,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不同於其他人,江濤搶在了顧謙非之前主動發問。
顧謙非又好氣又好笑地反問到,“你是不是玩狼人殺玩上癮了?想要改行當偵探?”
“那可不敢,我只是好奇而已。確實如顧先生您所說,狼人殺玩多了,對破案有點興趣。我之前也一直在分析這個案件,在猜測到底是誰殺了朱安明。”看來江濤確實是挺關心的,一進來就滔滔不絕。
但是,不止是狼人殺愛好者,兇手也挺關心警方的進展情況。這是不是江濤找的藉口,顧謙非得問一問纔會知道。
“那麼你是怎麼看的?你覺得兇手會是誰?”還是一樣的問題,但是顧謙非這一次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