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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趙富貴的日常

    星期五的早晨,顧謙非在一陣悅耳的鳥鳴聲中醒來。拿起手機看看時間,才清早六點。

    蔣家別墅的院子東北角有一棵丁香花樹,每天早晨百鳥彙集於此,共同譜寫一曲清新脫俗的晨曲,在鷺城東海岸喚醒新的一天。

    鳥鳴花香,這本來就代表著一種自然的環保的生活方式,在現代都市裏尤為稀有。不過五緣灣遊艇碼頭別墅區裡的住戶更喜歡在夜裏門窗緊閉,隔絕窗外的一切聲響,也就沒多少人能夠在清晨聽到這支晨曲。

    顧謙非爲了確保遠端定向高畫質集音器能正常工作,睡覺時自然不可能關窗。

    一整晚,他迷迷糊糊中都能聽見窗外不絕於耳的海浪聲,如記憶的潮水一般反覆沖刷著他焦慮萬分的內心世界,讓他不安的心漸漸平靜。

    心裏惦記著監聽的效果,他頓時睡意全無,起身走向放在小陽臺邊上的書桌,喚醒休眠狀態的膝上型電腦,檢視昨晚的收穫。

    只是這一夜明顯沒有任何收穫,相關存檔資料夾裡空空如也,遠端定向高畫質集音器一直沒有被喚醒,也就意味著那間書房或者辦公室一夜無人。

    當然,這也是預料中的事情,顧謙非並不失望。

    他起身走向小陽臺,深吸一口清晨的朝氣。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海水腥味,伴著不遠處的潮水聲,讓人有種休閒度假的愜意。

    不過他只享受了不到幾秒鐘,就迅速地縮回房間裡,拿起桌上的高畫質針*孔攝像頭,對準了趙家別墅的庭園。

    在那裏,趙富貴正手持著一個噴頭,悠閒地為庭園裏的花草進行人工澆灌。從電腦上放大的畫面顯示,花叢中隱約可見自動噴灑裝置,根本不需要這位大毒梟親手勞作。也就是說,他把這種事情當做日常生活中的一種娛樂方式。

    真是好雅興!

    殊不知他兒子趙威的女主播案已經即將進入庭審階段,最多一個月就會做出死刑宣判。

    一個如此善於隱忍的大毒梟,對於警方來說肯定不是什麼好事。顧謙非與王隊更願意他因為即將喪子而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從而暴露出某些警方不曾掌握的東西來。

    意識到這是一場持久戰,想要在短時間內抓住趙富貴的馬腳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顧謙非耐著性子,把攝像頭畫面聚焦到目標的身上,準備好好觀察一下這個人。

    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觀其言而察其行,更深入地觀察一個人,有益於瞭解其性格特徵,進而判斷其作案風格和手法,對案情偵破提供有效的幫助。

    對於蔣瑾年,顧謙非昨晚也是這麼做的,基本上已經相信這位頭號嫌疑人確實沒有說謊,也沒有作案動機。

    而對於趙富貴,他恐怕得花更多的時間去觀察。這個老狐狸非常善於隱藏自己,哪怕是一個人在家也一樣,輕易不會把內心思想和情感暴露在言行舉止中。

    此時趙富貴背對朝陽,站在庭園裏的小涼亭臺階下,那張臉藏在陰影之中,讓人看得不真切。一個鳥籠放在涼亭石桌上,籠中金絲雀垂頭喪氣的模樣與蔣家別墅那棵丁香花樹上歡聲高唱的百鳥格格不入,倒像是它主人此刻的真實心情寫照。

    趙富貴澆了很久的水,顧謙非也盯著他的側臉看了很久,試圖挖掘這個中年男人的內心世界。然而那張表面上無喜無悲的臉就像麵癱似的,根本不肯透露出一絲絲的訊息,這就是所謂的城府。

    不知不覺中,花壇裡的水澇了,迅速地在周圍的地面上流淌擴散,而趙富貴依然無動於衷,一無所覺。

    “原來如此!你也不是真的穩如泰山,只不過善於隱藏而已。”顧謙非對此非常滿意。

    只要對手心裏還有漏洞,總會有在不經意間暴露出破綻的時候,就像現在。

    就在此時,從趙家別墅的側門處走出一個身著女僕裝的中年婦女,小心翼翼地走到趙富貴身邊,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於是趙富貴終於放下手中的噴頭,交待女僕關掉水龍頭,自己則轉身從別墅正門走回屋裏,鳥籠也忘了提。

    雖然沒有對這一段實施監聽,但是顧謙非讀口型也知道他倆說的是無關緊要的話,無非是“老爺,早餐準備好了。”“嗯,知道了。”這樣的簡單對話。

    趙富貴的這頓早餐不知道要吃多久,沒事可做的顧謙非也感到了腹中飢餓。但是看了一眼桌上的電腦和架設在小陽臺上的監視監聽裝置,他又不敢隨意離開房間。萬一被別墅裡的其他人撞見,只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叫一份外賣?”他心裏這麼想,卻不敢付諸行動。想起昨晚蔣瑾年那幽怨的眼神,如果今早自己再一次叫外賣,恐怕就太傷人了。

    在一個剛剛發生過投毒案的別墅裡叫外賣,等於是告訴此間的主人,“我怕吃你家的東西會被毒死!”

    事實上顧謙非並不怕,兇手也不敢,但這事兒真的沒法解釋。有些真相是永遠不能說的,就算近在咫尺的蔣趙兩家互不相識,蔣瑾年不會洩露顧謙非在調查趙富貴的事,也不能讓他知道。

    對於窮兇極惡的毒販來說,誰敢斷他財路,誰就與他不共戴天,對緝毒警他們能下得去手,對緝毒警的家人他們同樣下得去手,那麼對那些給緝毒警提供便利的無辜群眾他們當然也下得去手。

    讓蔣瑾年知道這件事,對他沒有一丁點兒好處。出於保護蔣家主人的考慮,顧謙非寧願餓肚子,也不敢讓對方知道房間裡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找一塊賓館裏那種“請勿打擾”的牌子掛在門外,讓蔣瑾年識趣地遠離這間客房。

    明明是自己家裏的房間,身為主人卻不得其門而入,不知道蔣瑾年此刻的心理陰影面積是多少。

    “唉,這算不算鳩佔鵲巢呢?”顧謙非又一次為自己的行為感到自責。

    餓著肚子等到了九點多,原本已經再次進入休眠狀態的膝上型電腦突然亮了起來,桌面上也跳出一個軟體介面。該軟體介面中央是一條橫向波形圖,如地震波一般不停地跳動著。

    毫無疑問,集音器開始工作了。

    顧謙非立刻從自己的挎包裡掏出一副耳機,插進膝上型電腦耳機孔裡,實時監聽這段音訊。然而音訊檔案裡除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響,並沒有說話聲。

    於是他立刻點開另外一個軟體,也就是高畫質針*孔攝像頭的影片軟體,開始調整鏡頭朝向,最終對準對面二樓的那個房間。

    終於實現了聲音與畫面的同步之後,能夠在電腦上看見趙富貴已經來到了對面二樓房間,坐在那張辦公桌後面,手裏拿著一份報紙正在閱讀。

    那是一份今天發行的《鷺城日報》,鮮紅的題頭上顯示的日期是8月18日星期五。

    從鏡頭上看得出,趙富貴的手抖得厲害,就像得了帕金森綜合徵患者一樣,以至於整份報紙都在跟著抖動。顧謙非將鏡頭放大上搖,聚焦於他的臉部表情。

    只見那張原本毫無表情的臉此刻變得咬牙切齒,異常猙獰,忠實地將趙富貴此刻的心情表現出來。

    顧謙非心中一動,抓起手機撥打了方嵐欣的電話,“嵐欣,有空嗎?”

    “沒空!”這是一個乾脆利落的回答。

    “啊……”沒想到對方不按牌理出牌,顧謙非有點兒尷尬,不知道這個話題該怎麼往下接。

    電話那頭,方嵐欣掩嘴偷笑,顯然這是在報復昨晚顧謙非拒絕她的事。她直到晚上回家看新聞,才知道昨天是七夕,之前幾天忙得天昏地暗的,壓根沒注意過這碼事。所以回憶起顧謙非之前在電話中的敷衍,她頓時明白了過來——“這傢伙不想和我約會!”

    這可就傷自尊了。

    我們的方大美女好歹是長夜直播平臺赫赫有名的“芳菲”大主播,年入百萬級別的網紅大美女,居然有人七夕這天不想和她約會!

    不過方嵐欣也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同時也善於思考,很快就明白了顧謙非心中的顧慮,清楚了他的苦衷。

    不過清楚歸清楚,仇還是得報的,於是她很乾脆地來個“沒空”,教訓一下這個沒情趣的男人。

    成功嗆住顧謙非之後,方嵐欣也不為己甚,最終還是決定放他一馬,“有什麼事就說。不說我就真的去忙了。”

    眼見對方鬆了口,顧謙非這才惴惴不安地說明自己的要求,“嵐欣,你看過今天的《鷺城日報》嗎?上面有什麼特別的新聞?”

    “等等,我翻一下。”方嵐欣聞言走向辦公室一角的書報架,拿起今天的報紙翻了翻,“哦,找到了,是一篇關於趙威的時評文章。這裏說他死有餘辜、罪不容赦,反正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

    顧謙非恍然大悟,就是這篇文章刺激了趙富貴,讓他再也無法隱藏內心壓抑的情緒,在沒有旁人在場的時候,終於暴露出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明白了,謝謝!你忙你的,掛了啊!”

    “好的,你自己小心點!”耳機裡傳來方嵐欣關切的聲音,“傍晚蔣家別墅見!”

    “砰!”膝上型電腦的耳機裡傳出沉悶的重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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