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吳總，顧謙非盯上這個號碼絕非一時興起。

    之前在調查女主播案的過程中，鷺城刑偵支隊就曾經要求長夜直播平臺運營團隊予以配合，提供各遇害主播總榜付費玩家的詳細資料。雖然最終一無所獲，但是這位長夜直播平臺的實際負責人吳總卻可以算是警方的老相識。

    現在居然發現長夜吳總這個人與女主播案兇手是舊識，那麼這裏頭的問題就大了。且不說長夜直播平臺是否知道威少是兇手，但他們至少隱瞞了一件事——他們並非沒有掌握付費玩家資料，而是有意隱瞞了一部分“熟客”資料。

    從法理上來說，這已經涉嫌妨礙公務，完全可以以偽證罪予以起訴。

    不過顧謙非的著重點不在於此，而是另一方面。網名“相約八月”的威少手中持有LSD這樣罕見的致幻型毒品，而長夜直播平臺上又有人透過網路販售毒品，要說平臺管理方全不知情，估計沒有人會相信。

    但是長夜直播平臺不但號稱不知情，還每天清除系統裡自動記錄的直播間聊天記錄，這是否有故意消滅證據的嫌疑？

    換句話說，長夜直播平臺很有可能本身就是一個網路販毒平臺，美女直播也許只是幌子。

    當然，這只是顧謙非的初步猜測，暫時沒有實證支援。

    事實上自從碎屍案兇手張恆偉供出自己是在長夜直播平臺看直播時購買到的毒品，鷺城刑偵支隊三大隊，也就是緝毒隊，就已經著手展開相關調查。

    但是網路這種地方，除非你能明確找到販賣毒品的那個使用者號，然後鎖定其IP地址展開追查，否則猶如大海撈針，毫無頭緒。而三大隊刑警們註冊用來釣魚用的小白號根本聯絡不上毒販，反而會打草驚蛇。

    網路毒販們經驗何等豐富，對於那些在直播間公屏上主動開口詢問毒品的人從來不予理睬，而是自己物色客戶，專挑那些大手大腳花錢撒禮物的高階付費玩家進行推銷。而且他們的交流都是在私聊頻道中進行的，旁人完全無法察覺，長夜直播平臺運營方也以此為理由，聲稱自己毫不知情。

    就算三大隊要求長夜直播平臺不得刪除直播間聊天記錄，必須每天將聊天記錄檔案移交警方作為證物，也無法改變這種狀況。誰知道平臺運營方是否偷偷刪除了某些不為人知的私聊內容，只留下無關緊要的那些。

    這是個無解的問題。

    如此一來，除非三大隊能夠申請幾萬塊錢經費，打造一個土豪賬號，否則根本沒可能抓到網路毒販們的小尾巴。

    但是警方屬於公務機關，其經費開銷都是有名目的，接受上級審計部門的約束，就算是發放舉報獎金，也有非常嚴格的操作流程，要想投入這麼一筆錢到直播平臺這種連收款收據都不給開具的地方，根本是門都沒有。

    於是三大隊的調查陷入僵局，局面還不如一大隊負責的女主播案這邊。

    如今女主播案嫌疑人落網，只待明天做完DNA比對，就能確認威少是否是殺害之前五個受害者的兇手。在這個關頭，顧謙非無意中發現對方手機中有長夜吳總的聯絡電話，無疑是個極大的利好。

    今夜負責值夜班並趕來方嵐欣家進行支援的三大隊刑警劉宇飛得知此事後，高興得不顧這會兒已經夜深人靜，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他們的王隊。

    而威少這會兒除了女主播案嫌疑人這個身份之外，又多了個長夜直播網路販毒案的證人身份。

    看到重要證人被顧謙非打得頭破血流，可把劉宇飛心疼的，“我說顧大神探，你出手難道就不能輕一點嗎？就算他死有餘辜，你出手也不能那麼狠啊。萬一把他打死或者打傻了怎麼辦？我們的案子還指望他提供證詞呢！”

    顧謙非聞言笑了笑，“我覺得你什麼都問不出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威少和毒販本身就是一夥的。他現在背上連環殺人案這種必死的重罪，根本沒可能配合警方調查，出賣自己的同夥。”

    “那……”劉宇飛本來還想說可以考慮讓對方成為汙點證人，酌情予以減刑。但是一想到威少是罪大惡極的女主播案兇手，手底下至少有五條人命，根本不可能獲得任何減刑，頓時說不下去了。

    最終他沮喪地回了一句，“那就盡力而爲吧，看看能問出多少有用的東西來。”

    顧謙非想了想，把威少手機遞了過去，“把這個手機裡的所有通訊記錄都複製下來，我覺得不止是長夜吳總可疑，裡頭那個陳叔也有問題。”

    劉宇飛聞言正準備接過手機，誰知顧謙非的手又縮了回去。

    “對了，暫時不能給你，我們待會兒還要依靠這部手機抓個人。等人落網之後再給你。”隨即他把阿星的事情簡單說了說。

    “如果長夜吳總、威少、陳叔和阿星這幾個人都是一夥的話，那麼基本上可以確定長夜直播平臺就是個販毒網路。不過這證據不太好找啊……相信威少一落網，對方必然有所警惕。如果能夠把他放了，秘密監視該有多好。”對於無法乘勝追擊，劉宇飛感到相當惋惜。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事到如今，我們也不可能放了他。”站在方嵐欣的立場上，自然是女主播案為第一優先，總不能爲了破一個販毒案，而把窮兇極惡的變態殺人狂給放虎歸山吧。

    這是個毋庸置疑的選擇，就算支隊長來了，也不敢隨意改變，更何況劉宇飛只是個小小的二級警司，根本沒有權利決定這種事，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而且這會兒就算真的放了這個重大嫌疑人，也改變不了什麼，毒販們肯定會與他劃清界限，斷絕往來。現在唯一可行的，就是查一查威少的過往，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同時，那個叫阿星的也得查，看看是不是販毒團伙的馬仔小弟。

    方嵐欣家雖然也是女主播案的一個現場，但是因為顧謙非的出現，實際上算是犯罪中止。出於對方嵐欣本人的保護，大家的普遍意見是不需要將今晚的事情列案處理，就當是一個正常的抓捕過程來看待。

    如此一來，現場取證之類的手續就免了。等到救護車到來，刑警們隨車押送威少前往位於濱湖南路的中山醫院，方嵐欣家又回覆了寧靜。

    由於顧謙非的特意交代，此前救護車來接威少時並沒有鳴笛，而是低調行事，所以就連21號樓的鄰居們都不知道這裏曾經發生過驚心動魄的殺人未遂事件。

    岳陽小區的夜依然祥和寧靜，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兩點過後，估摸著到了威少以往殺害其他五個女主播的作案時間，顧謙非便拿起他的手機，給那個叫阿星的人回了條資訊，讓他來方嵐欣家辦事。

    與此同時，在留下來配合抓捕行動的兩名刑警中，劉宇飛陪著方嵐欣留在屋裏，而顧謙非則帶著另一名三大隊的便衣刑警分別躲在了相鄰的其他樓梯，準備到時候上下包夾，甕中捉鱉。

    不到十五分鐘時間，一個鬼鬼祟祟的青年男子騎著一輛電動車來到了21號樓，拿出手機詳細對照了樓梯號，便徑直摸進了方嵐欣家。面對這個送上門來的傢伙，別的理由都不用講，單是一個入室行竊罪就可以將他逮捕，所以大家出手也毫不客氣，完全以緝拿毒販的姿態實施抓捕。

    而阿星本人也是個彪悍的傢伙，居然試圖掏出一把匕首行兇，但是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被幾人配合着拿下。

    抓捕了阿星之後，劉宇飛興沖沖地押著他返回馬路對面的刑偵支隊，連夜被叫醒的三大隊長王隊據說已經先一步趕回支隊，準備趁熱打鐵立刻提審阿星。如果獲得什麼重要突破的話，還可以趕在天亮前去抓捕那個在威少電話中出現過的陳叔。

    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而方嵐欣今晚著實被嚇得不輕，雖然不見得就會被殺害，但是萬一顧謙非沒有及時趕到，被性侵了真是沒處喊冤去。別看她平日裏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刑警，但本質上依然是個女人，遇到這種事情難免心裏會有陰影。

    顧謙非眼見她睡意全無，臉上還殘留著一絲劫後餘生的驚恐，便想了個打發時間的辦法，“要不我們一起回支隊去看看三大隊怎麼審那個阿星吧。”

    如果是站在方嵐欣的立場上，她這會兒更願意提審威少這個連環殺手，趁熱打鐵。但是對方已經被顧謙非打暈，不知何時纔會醒來，而且就算醒了精神狀態未必適合接受審訊。

    顧謙非那一下有多重她看得一清二楚，真是往死裡砸，一點都沒留手的意思。作為一個刑警出身的人，他不可能不知輕重，由此可見，他當時內心有多麼憤怒，也由此可見，他心裏有多在乎方嵐欣。

    雖然差點被侵害了，但是卻又一次看出自己在顧謙非心中的地位，方嵐欣的心中頗為不合時宜地生出了甜蜜的感覺，只想好好依偎在他的胸膛，感受他關愛的心跳。

    不過既然顧謙非對剛剛落網的阿星感興趣，她也想看看究竟在威少的身後究竟還藏著些什麼秘密，是否如他對劉宇飛所說，牽扯著一個販毒網路。

    毒販，長夜直播平臺，五年前的那個案子……

    一條隱隱約約的線，將這些片段串聯在了一起。